秦宋氏到底是撑不住多久,等到搬进了新的院子,还没有过了多久就一病不起。
就算如此,她还死活让宋木樨跟在了林绣娘的后边学刺绣,因着两个人年少有过一段交情,再加上宋家突逢如此巨变,那林家婶子堪堪只收了四枚银元权当做学费。
打那以后,宋木樨每天从林家婶子那边学完就跑去药堂抓药,再回家做些绣活。一来二去,绣艺也是肉眼可见的突飞猛进。
林家婶子不像秦婉茹那般严苛,但是在她
“宋家姑娘,你总算是有了你爹爹的一些影子了。”林家婶子看着袖绷上的绣作,这几天紧锁的眉头总算是流露出了一丝喜意来。
要知道她很早就听说过宋家的小女儿顽劣,不喜欢绣活,非要秦宋氏逼着了才肯去在绣绷上动上两针。
只是没想到家里面经遭了如此突变,现下倒是钻研起了绣工来。
被这么一番夸奖,宋木樨放下了剪刀,剪干净余线,抿了抿嘴唇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林家婶子,您能不能看看这个到底能卖多少钱?”
“宋家姑娘你这件牡丹最多左不过两枚银元。”宋木樨点了点头,温声说道,“谢谢林家婶子了。”
等到课下,宋木樨已然是等不及一溜烟的跑到了药堂。
药堂里正忙着炮制药材的小伙计一见到宋木樨,忙让她往里面去,宋木樨揪住药包上的线头,像燕子般飞回了家里。
秦婉茹买的宅院才住上没几日,它其中的弊端慢慢显露出来了,那屋子并不算通透,背向日头,就算是下午,那阳光受了竹帘的阻碍,严丝合缝近乎是半点也照不进来。
宋木樨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厨房,拿着蒲扇对着小火炉一阵猛扇,等到炉火旺起来的时候,她才从灶台处掏出小手绷绣起了扇面。
前些日子,隔壁家的苏姑娘想让她帮忙做只真丝扇子,那苏姑娘特意托着别省亲戚带回来的。
宋木樨利落的捻了捻针线继续忙活起来,等到药香味在房屋里面充盈起来,宋木樨特意离着那小炉子远了远。
生怕把那丝织品也沾染上药味,林家婶子说了这花蕊处用打子针最为合适,但是宋木樨目光落在一朵朵妍丽带着光泽的牡丹花上一时间忘却了针法怎么操作。
“木樨,”正在沉吟之时,却见着秦婉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站在厨房门口,脸色蜡黄得很。
宋木樨忙放下手里面的活计,搬了只小扎子让娘亲坐下。
秦婉茹的手冷得很,见着宋木樨散落在椅子上面的绣作,眼神闪烁了一下,“在忙着绣东西吗?”
“是了,”宋木樨正忙着把小椅子搬到娘亲边上坐下,嘴巴里面还是止不住抱怨着说什么不会打字针。
看见女儿这般愁眉苦脸的模样,秦婉茹笑着接过宋木樨手上的手绷。
还没有看清楚娘亲的动作,宋木樨就见着一点嫩黄色的花蕊跃然在丝织上。“这是……”
好像是猜出了女儿的想法,秦婉茹笑得一脸温柔,“这剩下的可都是要你自己来了。”
看着女儿似懂非懂的模样,秦婉茹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但笑不语,刚才那一针花费了她大半部分心力,她倚靠在门边,安静的看着宋木樨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手指如蝴蝶一般穿针引线了起来。
等到宋木樨完成后,秦婉茹早就已经睡着了,宋木樨小心翼翼蹲在了娘亲身边,也没有叫醒她,外边的日落西山,将周旁的云彩晕染。宋木樨闻着这一屋子药香,有些恍惚。
周萍芸这几天来得有些频繁,这才刚刚吃过了中饭就见着周萍芸提着马面裙走了进来,宋木樨知道这些日子周夫人频频走动是因为什么。
为了避嫌,她放下了碗筷,耳朵尖上有点红,搪塞了娘亲道,“娘亲,我去把扇子送给苏姑娘。”
秦婉茹怎么不知道自己小女儿的心思,只能是任由着她离开。
宋木樨拿着绣作一溜烟的拐进了苏姑娘家,那苏姑娘单名一个巧,虽然是家里面贫寒了点,但是人却是生的闭月羞花,前些日子被双秀镇的乡绅刘孟修看上,过些时日就要被一乘小轿子抬进府里。
苏巧说话细声细气,弯月眉樱桃口嵌在巴掌大的瓜子小脸上,一眼望去眉目如画,端的是派江南美人的模样,饶是宋木樨一个十岁大点的小丫头也是不自禁的晃了神。
看得出来,苏巧对于宋木樨的手工十分的喜欢,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耳垂边上的铃兰银坠子也随着动作晃晃荡荡,“真的是谢过宋家姑娘了,这个团扇我很喜欢。”
嫣红的牡丹上的细线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生辉,苏巧有些讶异,她虽然不擅长绣活但是对于丝线还是略知一二,这丝线看上去并不便宜。思及此,苏巧下意识的把心里面的疑惑问出了声。
宋木樨笑着拉着苏巧的手,亲亲热热道,“娘亲说苏姐姐你给的钱多了些,就把她压箱底的线都拿出来让我做了这个团扇。”
闻言,苏巧心下感动,要知道一开始她想着宋家现如今生活困难,本就是想多给她们一些救济,但是没曾想这宋家夫人和宋家姑娘居然是这般的较真。
见着她沉默了良久也没有说话,宋木樨心下有些惴惴,她抬眸看着面前的苏巧试探问了句,“既然如此,苏姐姐还喜欢么?”
听见了自己意料之中的回答,宋木樨自然是欢欣雀跃的离开了,等到她正准备大踏步进屋子的时候,却听见娘亲和周姨好像在聊些什么。
“宋夫人这些日子身体可曾好全?”秦婉茹虽说经过了调理身子好了七七八八,但是还是留了病根子,听见这么一问,勉力打起精神点了点头,“这些天不见周家姐姐,实在是有些想念。”
“你要是想见我,要不我们直接把小孩子家的事情提上日程,这样你以后自然也就能够天天见着我。”兜了半天圈子,周萍芸还是点明了自己的来意。
秦婉茹闻声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裙子上的布料,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我们家的木樨还不懂事。”
单单一句话,周萍芸就听出来了秦婉茹拒绝的意思,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死心,温声道,“小孩子自然是要天真烂漫些才是。”秦婉茹但笑不语。
见着她这副子软硬不吃的模样,周萍芸一时间有些卡壳,但她很快就恢复了脸色,眸子里闪烁着零碎的光。
“近日里,木樨她可有认真学功课?”
一说起自己家的女儿,秦婉茹也精神了几分,声音里面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许骄傲来。
“这孩子自打家里面出了那般的变故后,就和变了个人似的,之前从来不肯在绣凳上多磨一分钟,现如今,一坐就是大半天。”正说这话,秦婉茹低低咳出声,声音温柔而平和,“这不刚刚才,她准备去给那苏姑娘去送扇面呢么!”
话说到这里,秦婉茹多些懊恼的意思来,“早晓得,就不该让那小妮子跑的那般的快。”
“应该先给周家姐姐过目,指点下才是。”
见着秦婉茹说出此话,周萍芸眼睛里面的笑意更加增添了几分,她顺势握住秦婉茹的手,以示安抚,眼睛直直的看向了秦婉茹,“无碍,左右我也经常往你家跑,等到时候有机会自然是可以给木樨她指点指点的。”
下一秒,周萍芸话锋一转,俨然是一派担忧的模样,“那现如今木樨她是师从哪家绣娘?”
听清楚秦婉茹口中说的林绣娘的名号后,周萍芸脑子里面逡巡了一圈,也没有见着自家镇里有这号人物。
莫非是隔壁双秀镇的么?
“不是,”秦婉茹歉然的笑了笑,“一来是木樨她一些基础的针法都不会,二来是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让她去专门的绣坊学。所以就托了林家婶子帮忙教导下。”话说到最后,秦婉茹是越发的不好意思了,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要是我身子还好些的时候,我也能教教木樨,可惜我刚刚才只教了几针打字针,这胳膊就累得不行。”
秦婉茹的眉眼里沾染上淡淡的哀愁,愁自己身子居然是这般的不争气。
那周萍芸自然是清楚她的意思,她敛下眉眼,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来。
“这林家婶子,说到底也并非专业出身,要木樨在她那里打打基础还好,可若是想要精进——”
话说到这里,周萍芸就戛然而止,笑意盈盈的看着秦婉茹。
那手上的动作又轻又柔,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秦婉茹陡然变色。
周萍芸的语气真诚,直视着秦婉茹的眼睛,秦宋氏的目光呆呆的。
“看在我们姊妹那么多年的份上,我实在是担心木樨,怕她走了弯路白费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