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天边,绚丽的烟花倏然炸开,随即化作金雨洒向大地。
陆素眠的手心已经攥出了汗,好像前十七年都白活了,不,现在是前十八年了,今天一过,就又长了一岁了。
陈含烟这时候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回过了头,看见陆素眠已经出来了,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陆素眠走到陈含烟身旁,轻轻地把头放在陈含烟的肩上,轻声说道,“烟烟,这个世界好像总是不让我好,到处都充满着恶意,现在我只有你了。”
不见白天的欢愉和轻松,陈含烟只看到他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空气里,连垂下的眼眸都充满着脆弱的美感。
陈含烟像是陆素眠平时对她的那样,用另一只手,轻轻抚着陆素眠的黑色长发,一下又一下,像极了给小动物顺毛那般,一点一点抚慰着陆素眠心中的皱褶。
陆素眠感觉自己心里的横冲直撞的小鹿也被奇异的安抚下来,想着,如果这一刻就是永恒该有多好。
“陆哥哥,一会该去吃年夜饭了,过年嘛,暂时先忘掉那些不愉快,有什么都等过完年再说,好吗?”陈含烟知道大概他是不想跟自己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索性就不要提了,免得他又难过起来,他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嗯,好。”陆素眠略略提起了唇角,“还给烟烟准备了红包呢,烟烟一定能讨到新年最好的彩头。”
陆素眠悄悄在手里握了握陈含烟长裙的衣角,好像是漫天的烟火化作的金线在指尖和陈含烟的衣角上连接,再也不能被分开。
院落外的小厮高声喊了几声:“小姐小姐,该吃年夜饭啦,将军叫您呢。”
陈含烟回了话:“好,马上就去。”
陆素眠撑了一下地,站了起来,朝陈含烟伸出手,“烟烟走吧。”
陈含烟弯了弯眼眸,像是天上的一弯清月,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随即就把手放了上去,借力站了起来。
穿过长长的游廊,月光透过缝隙洒下来,笼罩在两人身上。
陈将军看到两人走过来,好像气氛都变得有一些不一样了,眼眸暗了暗,倒是有些不开心了。
陈含烟看到陈将军的情绪似乎不太好,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便走过去,拉住了陈将军的手臂,晃了晃说道:“爹爹,你怎么了嘛,过年了开心点嘛。”
陈将军瞪了陆素眠一眼,无奈的看了陈含烟一眼,说道:“烟儿,哎,吃饭吧吃饭吧。”
陈将军只得将一切情绪都化在不言中了,挥了挥手示意小厮上菜。
陆素眠倒是坦坦荡荡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拐走别人女儿的羞愧感。
外面的鞭炮声响起,昭示着霉运都被赶跑了,桌上的饭菜很丰盛,清蒸玉兰片,麂膊及浮助河蟹,江青虾辣羹,酒醋蹄酥片生豆腐,还有陈含烟最爱的徐记八宝鸭。
陈将军这时从背后的腰封处拿出了两个小红包,先是满面笑容的递给陈含烟,“祝烟儿在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陈含烟收下红包腼腆的笑了出来,还给陈将军夹了一筷子菜,陈将军更高兴了。
接着陈将军递给了陆素眠另外一个红包,满脸的嫌弃,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虽然早上才给他们俩创造过机会,但不爽还是不爽。
陆素眠倒是十分不客气,既知晓了是一家人,收下了红包,还嘴甜的祝福了,“伯父,祝您新的一年想做的事都心想事成。”
陈将军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接着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仰头喝下。
陈含烟见这场景十分觉得不妙,于是直接玉手搭在了酒壶上,“爹爹,陆公子,今日就不要再喝了,明日可还有宾客要来拜年,可别误了事,再者说,肯不能饶过你们的烟儿,我可想今日休息一下呢。”接着娇嗔的哼了一声。
陈将军哈哈大笑起来,把酒樽往桌上一放,就说道:“今日就听烟儿的,只喝这一杯助兴,吃菜吃菜。”
陆素眠也颔首,表示赞同,接着给了陈含烟一个安抚的眼神。
外面的梆子声响起,已经亥时了,没有关门,外面的夜色已经浓重的进了屋子里来,连月光都显得更加清透了。
陈含烟和陆素眠拜别陈将军,回了自己的院落,在陈含烟门口站定。
两人依依惜别,仿佛不是只是睡觉去,而是很久都见不了面了一般,倒是情有可原,初定情大概都是这样的罢。
回到了房间,陈含烟还是心脏砰砰的跳,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竟然睡不着,她只留了床头上方的一盏小烛火,看着它飞舞跳跃,透着它好像想着别的事情,撩起唇的弧度,缓缓垂眸。
夜深了,月亮逐渐西下,新的一年开始了。
一大早上陈含烟的耳膜就被鞭炮的声音震醒了,好像远方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咚咚的好像隔着空气都在和人的心脏都在发生着共振。
陈含烟仿佛都被节日的气氛所感染,今日倒是半点起床气也无,想着之前想的计划,既然今日有人来拜年,倒是可以实施一下。
过年的气氛自然也体现在穿着上,绛红彩绣藤纹散花锦石榴裙,搭水湘色刻丝孔雀毛莲花鞋,辅以银镀金嵌宝玉蟹簪,最后载戴上素银耳坠。
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铜镜里倒影的那一双杏眼实在是动人。
陈含烟满意的看着自己在铜镜中的样子,拾起了桌上的湖蓝色暗花手帕,走了出去。
陆素眠还在后院练剑,近日他的剑术大有长进,连陈将军都赞不绝口,但陈含烟倒是第一次见。
陆素眠还在梅树下挥汗如雨,白色的衣衫都被汗打湿了,可挥出的剑风丝毫没有泄力。
陈含烟含着笑看着他,满意的不得了,倒是十分佩服起自己的眼光来。
陆素眠刚练完这一式,只以为后面来的是小厮,却没想到一回头,看到了陈含烟,像给了他的心脏一击,没注意收剑,竟被划了个口子,这剑确实是把好剑。
陈含烟一看他的手掌处有些血,立马心疼的跑过去,抓起他的手掌,就把自己的手帕帮他绑上了,责怪道:“你怎么不小心点,着什么急。”
陆素眠倒是没有十分在意这点小伤,看着陈含烟担心的样子心里倒觉得有些雀跃,但第一次被心上人看见练剑就划伤了自己略有些丢脸。
但是陆素眠觉得自己还可以补救一下:“烟烟,我很厉害的,今日不过是失误了罢了。”
陈含烟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的傻哥哥,知道你厉害了,快去上药吧。”
陆素眠抿了抿嘴,只得跟着陈含烟走回房去上药。
到了房间,拿出了陆素眠的屋子里的金疮药,看起来有些眼熟,“陆哥哥,这不是那日我给你上药的那瓶嘛?”
陆素眠想到从前还是脱光了衣服陈含烟帮自己上的药,倒有些羞赧了,只轻轻回答了一声,“嗯,是。”
陈含烟没看到他的神情,声音里都藏着笑意,“看,这才没多久,又要给你上药了,我的陆哥哥呀,你保护好自己好不好呀。”
陆素眠的脸红的像刚被晒过一样,只转过头去不看陈含烟,上下一点头,幅度微小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陈含烟摘下陆素眠的手上的手帕,都被血浸透了,稍微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忍着点,我上药了。”
陆素眠这才转过来,“没事,不用担心我,直接上就行。”
陈含烟抹了厚厚的一层在上面,生怕会不奏效一般。
抹好了药,就听到外面有人通传说,“张员外来了,陈将军叫小姐您去见客呢。”
想着昨日在饭桌上自己和爹爹提的设想,虽爹爹是支持的,但明显只是纵容自己的性子,不是真的信任自己,可是今天还是邀请张员外来了家里帮自己,陈含烟心里倒是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陈含烟自己走到小书房,这间专门见客的屋子,把陆素眠放在了他自己的屋子里,想让他休息一下。
四把官帽椅在四四方方的屋子里形成了一个小的空间,张员外已经在椅子上坐罢,陈将军坐在主榻上,张员外坐在侧面的椅子上。
陈含烟刚一入内,张员外就立马起身,和陈含烟互相行礼问好,“郡主当真美貌,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一见荣幸之至。”
陈含烟回道,“不敢当不敢当,张员外才是貌似潘安,玉树临风。”
两个人已在这短短两句话中交锋了一番。
张员外倒是收起了自己的蔑视,着实多了些心思在陈含烟身上,只知道陈将军足智多谋,倒是小看了这将门虎女了,只夸赞了她一番容貌倒是不妥了。
陈将军这时出声了,“张员外,快坐下,烟儿,你来这坐。”
陈将军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陈含烟坐过来,陈含烟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坐了下去。
张员外更是惊奇了,看来这陈将军爱女竟到了如此地步,传言陈将军爱女如命,倒是名不虚传了。
随即,陈将军开口道,“张员外,今日邀你一叙,实在有些事情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