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山的路上,趴在背上的陈含烟,才恍然有了一丝真实感,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的想着,陆素眠肌肉还不少。
“陆公子,你说这个世界都是真实的吗?”陈含烟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声音恹恹的。
陈含烟的气息吹在陆素眠的脖颈处,让他觉得有点痒痒的,好像心脏和这里连接了。
“何出此言?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你感受到了吗?”陆素眠轻轻吸了一口气,“连这风里都是暖的。”
感觉陈含烟有些向下滑,陆素眠随即向上掂了掂。
陈含烟没再说话,是了,何必纠结于此呢,既然这里自己都住了这么久了,真的假的如何不知道呢?青灯大师倒是让我少了几分对这里的不在意,总归是想活下去的。
马车很快,马上就要到了那府门口。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陈含烟探一看,那枣红色的骏马上坐着的是一身穿铠甲的人,飒爽英姿,也朝着将军府门口疾驰。
堪堪停下,陈含烟下了马车,那人也下了,随即大步走来,直接就把陈含烟抱起来,让她坐在手臂上,“烟儿,不认识爹啦?”
陈含烟还在懵着,陈将军就把她放下来了,摩挲着陈含烟的脸,“烟儿长高了,想不想爹?”
“想啊,爹,烟儿可想你了。”陈含烟感受着久违的温暖,眼泪几乎要滚落下来。
“走吧,进去说。”陈将军大臂一挽,陈含烟几乎要淹没在他的大氅里。
陆素眠站在后面,陈将军一眼都没看他,他摸摸鼻子,也跟着进去了。
感觉空气中淡淡的有种尴尬的气氛。
陈含烟想着书里对自己的父亲大人的描述,只恍惚间记得是个所向披靡的将军,和妻子是青梅竹马,只不过生下陈含烟后没多久就病死了,陈将军对这个极为肖像自己故去夫人的小女儿极尽宠爱。
从陈含烟的房间和将军府别的房间风格格格不入就能看出,陈含烟在将军府是一个多么特别的存在。
“不知爹爹这次回来呆多久啊?烟儿好想爹爹。”陈含烟眼睛里有一点小小的泪光,但是吸了吸鼻子收了回去。
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的孩子总是会格外容易被感动,哪怕还只有一点点好。
“大约是要过了年才走,这次爹爹可以好好陪陪你了,要不是边疆风沙太大,怕你受不得且危险的紧,真想把你带在身边,你那两个哥哥一个沉闷的像个木头,一个像个活猴子,还是我的烟儿最为乖巧,又可爱又伶俐,就像你娘亲一样。”陈将军撇过头去,不看陈含烟,抹了把脸。
“爹爹,不提这些伤心事了,我给你介绍一下我新结识的挚友,陆素眠。”陈含烟拉过站在门外的陆素眠进来。
陆素眠没想到会突然提到他,踉踉跄跄被拉进来。
“见过陈将军,久闻陈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风。”陆素眠想着烟烟的父亲自己定要好好讨好才是,语气谦卑的要命。
陈将军冷哼一声,“你一个七尺男儿,成日子里跟一个女娃混在一起,成何体统。”陈将军不忍苛责自己的女儿,倒是把不满都发泄在他的身上。
“陈将军误会了,陆某有正经事办的,只是这些日子闲了些才能和小姐一齐出行。”陆素眠听着讥讽的话,倒生出了不卑不亢的劲来。
“哦?和我来书房一叙?”陈将军看着他周身的气质陡然变化,倒收起了一些轻视。
陈含烟想着既阻止不了,那便小求一下爹爹不要为难陆素眠,“爹爹,你可要快点出来啊,我们还要吃晚饭呢。”
陈将军看出了陈含烟对陆素眠的维护之意,挑了挑眉毛,拍了拍陈含烟的肩便走了。
陈将军和陆素眠在书房一站一坐,陈将军战场上军帐坐惯了,连在书房里一坐都有种百万敌军于面前的压迫感,陆素眠就不同了,倒像个文弱书生,但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好小子,竟不怕我。”陈将军收起了周身的气势,免了之前的下马威,早在边疆就有所耳闻,说小姐捡了个公子回家,早就想来会会他了,自己的宝贝还能让哪个猪给拱了?
“将军好生厉害,竟把小生吓得不敢动了。”陆素眠知晓自己应是过了一点关,有心思开了一点玩笑。
“陆素眠陆素眠,说起来我们还有一点缘分,我打仗路过泸州,那时你还是个奶娃娃,说起来世事无常,但我始终是不信陆知州会做出那等事的。”陈将军有些惋惜的看着陆素眠。
陆素眠的眸光骤然冷了下来,“家父是受人污蔑。”
随即陆素眠便低下了头,他是不抱希望的,每一个人都说他的父亲是个贪官是个坏人,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相信陆素眠。
随着眼睛里的墨色渐渐变深,陆素眠的拳已经渐渐握起来了。
陈将军看着他这样子,想着,多稳重其实还是个孩子。
“素眠,我相信你,也相信陆知州,当时之事我虽有所耳闻,但当时边疆也是多事之秋,刚腾出手来就听到了无一活口的消息。”陈将军叹了口气,“哎,要不是想要调查烟儿旁边多出的小子是谁,还不知你还活着呢。”
陆素眠抬起头,眼睛里是抹不去的震惊。
“但是,你搭上三皇子这条路,说实话我是不赞同的。”陈将军顿了顿又说道,“皇子之争搅进去想要脱身就不容易了。”
陆素眠目光如剑,看着外面的纷纷扬扬的刚下的雪,“自然是不容易脱身的,我从来也没有脱身过。”
陆素眠缓缓走到窗边,随手接了几片雪花,雪慢慢融化在手里,一点一点的凉意渗入手心,渗入骨头里。
“陈将军呢?就这么放下小姐被刺杀了吗?上头那位可是一直盯着您呢。”陆素眠突然唇角微勾,可一丝笑意也无。
陆素眠的后脑勺突然被打了一下,“小小年纪,别这么笑。”
陈将军大笑了一声,“既然他不容我,又有何妨,能奈我何?”
“陈将军,这可是大逆不道,不怕隔墙有耳?”陆素眠撇了撇嘴,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
“别的地方不敢说,这将军府可是铜墙铁壁,现在,这屋子里就有影卫,你发现了吗?”陈将军拍了拍陆素眠的肩膀,“以后有事和我商量,别总一个人抗。”
“还有,叫我陈将军是不是有些见外了,既入了我的门,就叫我伯父吧。”陈将军也转头看向了外面的雪,“现在多事之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才能在这乱世活下去啊。”
陆素眠沉默地点点头,老皇帝太老了,实在是个乱世,大家都只是被命运的洪流推着向前走,不过蝼蚁而已,但人啊总归不想屈从于这缥缈无常的命运的。
“走,去吃饭,好好给我接风洗尘啊。”陈将军又发出了他标志性的笑声像要把房梁上的积灰都震下来,“烟儿该等急了,咱爷俩得好好喝两杯。”
陈含烟已经在桌边坐好了,刚见他们走进来就站起来,“爹爹,你们怎么这么慢啊?”
陈含烟随即还嗔怪地看了他们俩一眼,“谈什么国家大事,不能让我这个小女子听见的?”
陆素眠抿唇像要把笑意咽回心里,“小姐多虑了,怎么会有事瞒着你呢?”
陈含烟听着他对自己的称呼,瞪大了眼睛,但随即看到陆素眠偷偷地冲自己眨眨眼,放下心来,什么嘛,还是怕我爹爹。
陆素眠看着陈含烟了然于胸的小表情,笑意快要憋不住了,他的烟烟怎么这么可爱。
陈将军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撇撇嘴,坐在主位上,哎想着,自己甚少时间陪伴这个小女儿,有个人陪陪她也好,但还是要考验考验的。
丫鬟开始上菜了,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陈含烟很喜欢这几道菜,总是吩咐小厨房做,一来二去竟成了必备菜品。
这时有一身穿铠甲的士兵搬来了一坛酒,刚一打开满屋子都是酒香,陈将军满意地吸了吸鼻子,好酒。
“素眠,来今天咱们不醉不归。”陈将军想着今天不把陆素眠对陈含烟的真实想法套出来,他就不姓陈。
“好,伯父,小子今天就陪您喝到尽兴。”陆素眠说罢拿起刚斟好的酒,仰头喝了下去。
“好!”陈将军一拍大腿,“没看错你。”
“爹爹,陆公子,你们少喝点。”陈含烟知道自己也管不了这两个人,只得出声劝慰。
但两人已经跃跃欲试,已然开始大马金刀酒桌上较量了。
酒过几巡,陆素眠看起来似乎没醉,但眼睛亮晶晶的,直直的看着陈含烟,眼睛里的蜜好像都要溢出来。
陈将军脸也红的要命,但看着陆素眠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也不准备接着问了,再看一眼烟儿也娇羞的要命,哎,女大不中留啊,随即就失去了意识。
陆素眠的脑子迷糊糊地,但是还是能分辨现实的场景,看着陈含烟似乎在说话,但声音好像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听得不真切,恍然如梦。
陆素眠狠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陈含烟赶忙拉过他的手轻轻吹了吹,嘟囔着,“这怎么喝醉了还掐自己呢,属什么的。”
陆素眠的心里甜甜的,但又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命运啊命运,终究会让我有那么几刻欢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