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收回了手。
他四周已经没有不存在任何东西,只有空中飘散不定的浮灰证明它们确实存在过。
但很快,这浮灰也消散了,乳白色的雾气重新席卷而来,楚越厌烦的看了一眼,却忍住了没有动手。
楚家的天眷之力能够粉碎一切,哪怕是无形无质的东西。楚越若是想,一开始就能将整个攸城连带里面的所有人碾成碎片。
不过,他不打算这么做。
楚越原本就不喜欢杀人,若无必要,他极少对人动手。更何况此刻晓晓还在城中,他更不会干这种激进的事。
于是,他轻轻的点了点身边的雾气,面前的浓雾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所指引一般迅速散开,露出雾下所掩盖的东西,但很快又重新聚拢了回来。
是因为自己现在心绪不定吗?
楚越呼了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楚越并不单单只能操纵楚家的天眷来杀人。
他很早就发现自己似乎也能使用自身的天眷来做其他事,甚至还能够将自己的天眷分散到其他人身上,以保证对方的安全。
正是因此,晓晓失踪之后,楚越虽然急着将她找回来,却并没有太过担心。
因为他知道晓晓没有出事。
不过这些能力,平日里楚越并没有刻意展露,但楚越现在不想再隐瞒了。
他已经没有兴趣继续配合陈恪和楚集安这个无聊的陷阱了。
他要找到晓晓,然后离开这里。
可是,楚越却发现自己心中的怒火如何也压抑不下去。
这让楚越甚至破天荒的有些困惑。
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就因为父亲想杀自己?
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就好像他母亲曾经因为一些因由想要毒死他一样,他父亲现在也因为一些原因想要杀了他,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真的有必要因此而生气吗?
长久以来,楚越为了控制自己的天眷之力,养成了从不去探究自己内心所想的习惯。
很多时候,他看起来毫无所谓,是因为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在想。
不去思考自己,不去思考他人。不去思考过,去不去思考未来。
对所有的一切都沉默着接受,也不对其进行任何考虑。
他不喜欢杀人,他也不喜欢族会,也不喜欢楚家,也不喜欢每年被送上来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宛如被人献祭进了绝地的那些侍女。
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拒绝过楚集安或者那位“先祖”的要求,从来没有缺席过哪怕一次族会,从来没有考虑过脱离楚家,那些侍女哭着对他说想活下去,他就安安静静的顺从她们的意思,瞒着所有人给她们编造新的身份,送她们离开。
但这并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想法。
他只是单纯的顺从了身边所有人的愿望而已。
别人说是,那就是。说不是,那也没有关系。
楚越他一直就这么轻飘飘的,毫无杂念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简直像是庙里泥塑的菩萨。
可他毕竟不是菩萨。
楚越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晓晓时发生的事。
在别人眼里,这不过是他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善心大发,但楚越自己知道不是。
他看见别人倒在路边,固然会觉得很可怜,但绝不会兴起前去救人的想法。
眼下绝不算什么国泰民安的年月,更何况楚越一旦下山,不是去杀人,就是在去杀人的路上。他见过的惨剧何其多,但只要那堆死人里谁向他恳求,楚越一概是不会去管的。
他真正主动出手相救的只有晓晓一个人。
在晓晓醒来之前,让他带回来的楚越都一直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带她回来。
或许是因为她恰好倒在路旁边,倒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身上又中了自己眼熟的毒?
不过,这也无所谓。
当时的楚越宽容的想着。
他无意去深思其中的原因,是自己触景伤情或者偶然心生善念都无所谓。
救人并不是件坏事,对于自己而言也算不上什么麻烦事。
等这个少女醒过来之后,问问她的家在哪,将她送回去也就是了。
这个想法又是在什么时候改变了?
是在自己被刚刚苏醒的晓晓握住他的手大哭不肯放开的时候吗?是在晓晓悄悄躲在药房门口看他熬药,偷偷帮他整理药材的时候吗?是在晓晓转来转去想法设法试图跟自己搭话的时候吗?是在晓晓明明想走却选择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吗?
楚越不知道,可在之后的每一天,每当他看着晓晓在自己身边忙忙碌碌,他都会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楚越隐约有些明白了。
自从晓晓被赶走之后,他或许一直都在忍耐自己的愤怒,只是此刻发现这次阴谋的正主居然是楚集安,才终于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的怒火而已。
自己明明没有去要求过任何东西,也无意与任何人为敌,为什么那些人还要特意把他最喜欢,最重要的人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或许,自己此刻心中翻腾着的怒气和想要杀掉所有人都念头,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吧。
楚越有些伤脑筋的皱起了眉。
这该怎么办?自己的情绪若是不够稳定,天眷之力就很难使用成功。以他眼下的状况,根本难以做到那么精细的控制。
自己留在晓晓身上的保护,如果晓晓自身不感到恐惧害怕,那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更不要说借此定位了……
难道真的要一点一点找过去吗?
可是,他想早一点看到晓晓。
忽然之间,雾散去了。
楚越心有所感的抬起头,正好看到晓晓正站在不远处。
她笑容灿烂的跟他挥着手,向他扑了过来,笑着说道:“楚越大人!”
于是,楚越心中沸腾的怒火在一瞬间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也同样微笑了起来,笑着说道:“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