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楚游啐了一口，右手紧紧的勒着马绳，稳稳的控制着身下的马匹在暗夜中拐过又一个岔路。
雨天的官道湿滑泥泞，再加上他们已经连着赶了好几夜的路，即使楚游现在身下所骑的是匹千金难买的汗血宝马，也要时时刻刻绷紧神经，以免在这暗夜中发生什么意外。
偏巧这个时候，他严严实实藏在自己披风里都人又开始不安分的动了起来。
楚游伸手按了按她，示意她安静一些，可那人不依不饶动来动去，楚游只好稍稍放开了双臂的拘束，下一刻，一颗小脑袋就从他披风的领口处探了出来。
那是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女，肌肤雪白，半边脸上隐隐有着红色的狰狞烧伤痕迹，眼神涣散，她艰难的转过头，呆呆的对着楚游说道：“我饿了。”
楚游听她只是饿了，松了口气，却看到她低头又摸了摸肚皮，皱着眉头说了一句：“阿榴肚子痛。”
楚游刚刚吐出来的那口气又哽在喉咙里，他有些烦躁的看了晋石榴一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他总不能真的去跟个傻子计较。
楚游勒住了马，示意旁边几骑减速下马，喊了专门照顾晋石榴的婆子领着她去解决问题，但这样一来，楚游心中的焦躁便更加难以克制了。
“此地离攸城还有多远？”他不禁开口问。
“约莫十数里，”随从立刻说道：“公子请放心，咱们一路上都没有耽误什么，不会误了时辰。”
楚游陷入沉默。
他心知自己并不是害怕担心误了跟父亲相会的时辰，在他心中，甚至还暗暗期待着相反的答案。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对那手下露出了一个笑容，勉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们了。”
过了一会，被带走的晋石榴回来了，她懵懵懂懂的被人拖着走了过来，右手袖子上还沾着一块污泥。
楚游看了一眼那照顾她的婆子，记下她的脸，决心回去就把她换掉，又笑着对晋石榴张开双手。
“石榴，”他说，见晋石榴仍在神游天外，不由加重了声音，“过来。”
晋石榴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认不出他来，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被楚游重新搂进了怀里，带着上了马。
这一次，他们在路上再没遇到什么波折，很快就赶到了攸城。
攸城此时已经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
在城外，楚游很轻易的就找到了正在等待他的楚集安。
“父亲。”楚游不着痕迹的看了那几张跟在楚集安身边的陌生面孔，拉着晋石榴向前走去，恭敬的向着楚集安行礼。
晋石榴看到楚集安后就显得十分害怕，一直挣扎着想要向后退，可惜楚游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死死的握着她的手，将她推到了楚集安面前。
被推到楚集安面前之后，原本还能勉强忍耐的晋石榴忽然尖叫一声，转身就跑，楚游一怔，反手拉住她，可晋石榴还是挣扎个不停，无奈之下，只能打晕了她。
“你应该教好她的。”楚集安并不以为意，笑笑说道，“如果你教不好她的话，我可以派人帮你。”
“不必了。”楚游知道楚集安的手段，也不敢答应，只笑着说，“我确实不擅长这些，这次之后，叫阿琉来帮我的忙就好。”
“你真的很喜欢沐家那个孩子。”楚集安侧首看了看自己这个儿子，笑笑说道，“但我不会允许她坏我的事。”
“……我明白，父亲。”
“嗯，”楚集安点了点头，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又问道，“其余东西都带过来了吗？”
“全都带过来了。”楚游说道，“只是之前那些阵师都已经在泰山杀了，虽然已经尽力托人去寻，但一时想要找齐只怕没那么容易……”
“那就用分家的人，”楚集安毫不迟疑的说道：“在楚家享受了那么久的福，也该他们出点力了。”
“一次失去那么多阵师，分家会不会心中生怨？”
楚集安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现在还不需要想这些。”他说，随即又露出一个笑容，“说不定，分家在闹起来之前就不在了。”
楚游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他要确认的东西已经确认过了。
父亲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要一统楚家，除掉他眼中的绊脚石了。
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他那个弟弟楚越。
楚游很讨厌楚越，因为楚越的存在，让他整个人的存在都变得可有可无。可楚游从不怀疑楚越是否包藏祸心。
楚越这些年的表现所有人有目共睹，他对楚集安的尊敬一眼可知，从没有借自己身上的天眷跟楚集安争权夺利，甚至懒得去争取自己应有的利益和地位。
但即使是这样的楚越，父亲对他的忌惮也是如此之深。
自己现在被父亲信任，究竟是因为自己是父亲的儿子，还是因为自己在父亲眼中根本不足为惧？
这样的设想令人很不愉快，因此楚游很快就不再去想。
“父亲，你打算在何处布置祭坛？”
楚游想问的其实并不是这个。
五家的天眷代代相传，可若要传续，还是需要集齐一定的条件。
能够接引天眷之力的仪轨，具备承接天眷资质的人。
楚集安显然无意将下一任天眷者的名额交给分家，而自己又没有作为天眷者的资质，那么，他打算让谁来当下一任天眷者？
楚游之前猜测，楚集安是想打破过去的规矩，把天眷交给外人继承。
这倒也并非不可能。
只要身具成为天眷者的资质，谁都能成为天眷者。现在只有五家可以，无非是成为天眷者的道路，被五家独占了而已。
可是，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的楚集安，真的会相信外人吗？
楚游想着，忽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轻微的声响。
楚游猛然抬起头，正巧看到笼罩着攸城的云雾剧烈的旋转翻滚，最后轰然炸开。
这股力量……他很熟悉。
楚游定了定神，迅速转头看向楚集安，“父亲……？”
楚集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在那一瞬间，楚游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阴狠之色，但很快，楚集安又笑了起来。
“楚越这孩子，”他无奈的说，“还是不听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