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过袭击后,车队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哪怕内应和袭击者已经全部被处置,所有人也都紧绷着神经,快速赶路。直到来到了这个离楚家只剩不足百里的驿站,队内的气氛才稍稍有所松懈。
连续几天不眠不休赶路,连黑羽卫的精锐也有些疲惫,为了应付之后可能出现的问题,在赶到驿站后,周隐甲决定不再连夜赶路,在驿站中盘桓一阵。
车队赶到驿站时已是深夜,除了少部分护卫还在尽职尽责的巡逻之外,车队里的大多数人都正在休息,只有驿馆里的伙计还在人群中穿梭,端茶送水。
坐了好几天马车的晓晓也从马车上爬下来,慢悠悠的四处晃悠,似乎是打算四处走走透气,结果没走多远,她发觉身边的人都在悄悄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也没办法,因为她既是楚越大人的贴身侍女,也是这里唯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发现自己特别显眼的晓晓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向厨房去了。
在厨房里,阿鱼正在煎鱼,而小巴乌则蹲在她脚下,眼巴巴的看着她的动作,看上去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但它还是乖乖的坐着,既不闹也不叫。
这幅熟悉的画面让晓晓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她笑着走过去打招呼,又问道:“阿鱼,今天是你做饭啊?”
晓晓跟她相处了许久,自然知道阿鱼的手艺。阿鱼的厨艺比晓晓差一点,处于能吃和好吃的中间线,具体波动幅度要看食材,如果是肉类,就做得好些,如果不是,就做得差些。不过,虽然阿鱼愿意帮她处理杂物,但她自己做饭时,很讨厌自己有别人插手,因此晓晓也不去打扰她,凑了过去蹲在一边托着腮看阿鱼烧炉子。
炉中的火光明灭不定,将晓晓白皙的脸庞映成了温暖的橘色,她看着炉子,仿佛不经意的用闲聊般的语气问道:“阿鱼,被袭击之后,这一路上有没有出过什么奇怪的事啊?”
阿鱼想了想,果断摇头道:“没有。”
“是吗。”晓晓笑着说。
阿鱼应该没有骗她。也是,如果遇到什么事,就算她一直呆在马车里,也不太可能什么不知道。
可那太奇怪了。
若是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那真正的楚越大人到哪去了?
马车里坐着的那个人不是楚越。
晓晓无比确信这件事。
虽然他表现的仿佛一如往常,虽然他看起来仍旧温和宽厚,虽然……
这样的虽然很多,但马车里那个有着跟楚越大人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语气的人,不是楚越大人。
若要说切实的理由,晓晓拿不出来,但她知道真正的楚越大人是什么样子。
楚越大人可没有表面上那么温柔。
现在马车上的那个人不是。
他的温柔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半点也没有虚伪和忍耐的成分。
这太可笑了,楚越大人正而八经生起气来超超超超——可怕好吗!坐在他面前,分分钟感觉自己会被杀掉!
她虽不知道现在坐在马车上的那个人是谁,但很显然这个拙劣的伪装者并不了解楚越。
只要稍微深入接触,那股难以掩饰的违和感就像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冒出头来。
可除了她之外,好像谁也没发现这件事。
但晓晓相信自己的感觉绝对没错。
遇到袭击时给她上药的楚越大人,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楚越大人。过了那天之后,才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楚越大人是在那时候遇到的袭击?
晓晓感觉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
之前几天,她虽感觉不对,却一直不敢确信,到了今天才算彻底认定马车中的人绝不是楚越大人。
现在已过了好几天,楚越大人不会有事吧?
不,冷静想想,若那些人只是单纯要楚越大人的命,就不必费心找个人来伪装楚越大人。约莫是想是想借楚越大人的身份做什么事,如果是这样,那现在还来得及。
可是自己又该怎么证明马车里的那个人不是楚越大人?
晓晓陷入了沉思。
那人能模仿楚越大人的行为举止和生活习惯,看上去却并不了解楚越大人真正的个性。那人是外人潜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若是这样,自己或许可以求助于那些护卫……
不,不能这么武断,楚越大人长期隐居深山,护卫不了解他,若是没有有力证据,那些人不会听自己的话。更何况,之前那次袭击已经证明了护卫中有内应,焉知这一次的事是不是又是他们再一次里应外合?
还是得自己来做才行。
该怎么做?
阿鱼跟楚越大人脾气很像,并不爱管他人闲事,之前在山上问她路线都不肯告诉自己,更不要说现在找她打听什么事了。
而由自己亲自去调查的话……晓晓不由叹气。
她刚刚四处逛逛都被一群人暗地里围观,别说悄悄打探了,只要稍微多问两句都会被人注意到吧?
就在这个时候,头都要抓秃了的晓晓眼神一瞥,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人影。
那个人正沉默的站在路口,一动不动。
那是谁?
晓晓眯着眼睛看过去。
……好像是之前来求见楚越大人的那个人?楚越大人好像夸过他很能干来着?
既然是楚越大人的眼光,那应该不会错吧?
晓晓托着下巴盯了他一会,决定从这个人下手试试看。
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接近他好呢……
不如就说自己对他一见钟情如何?
楚越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从心底升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来。
【怎么了】
有人问。
“……无事。”楚越习以为常的压下心中那点不愉,他很快有放下了心中那点疑惑,看着面前宛如地狱一般的惨象,平静的说道:“既然事已经做完了,那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但每一次都令人心情不太愉快。
【真的做完了吗】那人轻笑着说道:【不是还有人活着吗事情还是要一了百了的解决比较好吧】
楚越又沉默了一会,缓缓伸出手,停在了半空中,然后一寸寸的压了下去。
随着他的动作,正面对着的楚越土地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迫着,所有他目光可及的地方,都开始一寸寸沉了下去。
原来借着飞扬的尘土和倒塌的房屋躲藏起来,勉强苟延残喘的人惊叫起来。
懵懵懂懂的小孩的哭声,老人悲伤绝望的惨嚎,以及想要跑出来拼死一搏的人,包括已经被攻破的城寨,横七竖八的尸体,坚硬的岩石,稀稀拉拉的草木,都一视同仁被混杂在一起,一寸寸按了下去,变成怪异又恶心的混合物。
等楚越收回手后,原本凹凸不平的地面已经如同刚刚晾晒完毕的宣纸一样平滑,而原本还藏在这烟尘之中的某些人,则被这份力量直接活生生碾碎了。
【好孩子】
【多谢你啦】
【走吧】
楚越并没有去看那些东西。
他只是抖了抖身上的蓑衣,凝聚在其上的水珠点滴的滑落而下,混进泥水和血水之中,再也难分彼此。而后,他小心的避开那些污物,转身离开了这片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