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川地处荒凉偏僻的西北之地,在博州与彭城之间。它地势狭长,多是穷山恶水,又处于两个大城之间,历来便是人烟稀少之地。自天耀之变后,陈、南、晋、沐、楚五家挟天眷之力在乱世中奋起并开始争斗不休,铜川就逐渐热闹起来。
盖因此处离五家的势力范围极远,又是标准的穷山恶水,就算花心思占下来也是得不偿失,五家谁也懒得对这里出手,渐渐就成了谁也不管的地方。
不少因战乱家破人亡的流民一路颠沛,最后逃到此处,勉强在此安居。又因为五家混战不绝的缘故,铜川内的流民渐渐壮大。逃来此处者泰半都是被五家之间的混战所累家破人亡之人,极为仇恨五家,又因铜川地势险恶贫瘠,光靠农桑不足维生,铜川人只好以掳掠为生。
一开始,他们只打劫五家旗下的商人店铺,到后来渐渐失控,演变成真正无恶不作的盗匪。
时至今日,铜川巨匪已经完全把控了铜川一地,将去往博州与彭城的路线牢牢的把握在手中,变成让五家之人都觉得头痛的顽疾了。
五月里的铜川里已是酷热难耐,春日残存的些许水流早已消失,河床也干涸开裂。站在河口举目望去,除了残垣断壁,便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自河谷来的风裹挟着细细的沙粒,拍得人脸上生疼。
在这种日子,没人会无聊到从家里跑出来挨日晒风吹。
除非有什么非出来不可的事。
修燕轻轻啐了一口,将口中的沙子全部吐了出去。
他今年才二十一,却已被铜川无处不在的风沙和烈阳给打磨成了坚硬冷肃的石头,看起来远比他的年纪要更加稳重老练。
旁边跟随的侍从极有眼色的解开了装着水的皮囊递给了修燕,修燕没有拒绝,他接过饮了一口,勉强将心中那股邪火压了下去,方才说道:“纵使如此,你又希望我能做什么?”他嗤笑道:“你总不会以为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我就会欣喜若狂的冲过去帮你对付楚家的天眷者吧?那你可搞错了,铜川中人一向是无利不起早,就算姓楚的杀了我全家,老子也不会去找他麻烦。”
他这半点也没良心的话一出,跟在他身后的众人皆尽点头,十分信服。
可见这么些年过去,在无人管束的情况下,铜川确实沦落成贼窝了。
面前的人这么想着,微笑着说道:“但楚家会来找您麻烦吧?”
修燕咬紧了后槽牙,这一点,他无可辩驳。
之前他们这帮盗匪日子还不错,自从前些年晋家莫名奇妙的塌了,楚家又趁着沐家虚弱时期落井下石,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将河西河东之地尽数纳入掌握,虽然在之后暂时压住了进攻势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楚家是在积蓄实力。
在这种情况下,铜川的日子就很难熬了。
原本无人管辖的地域忽然成了夹在楚家和南家之间的受气包,任何一方来攻,他们这帮盗匪都抵挡不住。
要不是这样,他吃饱了撑的在这听这个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唧唧歪歪?
“你这小子,”修燕身边的大汉神色不善的说道:“说得好听,不还是打算一文钱不付拿我们当枪使吗?
“确实如此。”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但那人并不紧张,又笑着说道:“但是这个世上,既愿意来寻你们合作,又真正可信的势力……只有我们天守阁了吧?”
“是吗,”修燕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替我谢谢你的主子的传讯。至于合作,哼,还是下次再论吧。来人,带他出去。”
那少年也并不生气,行了个礼后,顺从的离开了。
“老大,”等那人走了之后,铜川匪中排行老二的迟虎立刻走了过来说道:“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啊,这小子一看就不怀好意。”
“说得好,”修燕面无表情的说,“那你认为该怎么做呢?”
“什么都别做呗,”迟虎撇撇嘴,不以为意的说:“我们就守在铜川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干嘛要去管五家的闲事?反正这边的商道都归我们管,就算粮食缺了点,还怕过不了冬?”
修燕瞧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一点。
等迟虎凑过来之后,修燕狠狠的抓住他的头,将他直接往地上摁。
“你,他妈,傻,啊!”他一边敲着迟虎的脑袋,一边咆哮道:“这是商道的问题吗?这是粮食的问题吗?你他妈没听他之前说什么吗?楚家都快打到我们家门口了,你真以为楚家整合完沐家的势力后,会放着家门口的强盗不管吗?
“别人不明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什么铜川巨匪,无非是五家都舍不得在我们身上浪费天眷之力罢了!”
修燕一直哐哐哐砸了十几下,才没声好气的扔下迟虎说道:“你信不信,等楚家腾出手之后,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我们这些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蹦哒的蚂蚱?”
“那,那该怎么办?”迟虎被砸得晕头转向,额前还隐隐渗出血迹,但他早就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只忧心道:“难不成我们真的要帮天守阁的人去对付楚家人?那怎么可能会赢啊,大哥,不如我们提前跑了算了!”
“跑跑跑,你就知道跑吗?”修燕好不容易下去的怒气又噌的一下窜上来了:“咱们这么多人你跑哪儿去,这天下还有哪块地方不是五家之人的?”
“是就是呗……”迟虎嘀咕:“我听说南家治下还挺好的……”
“嗯?”修燕听他还在嘀咕,不由竖起了眉毛:“你说什么?”
“没什么,”迟虎立刻说道:“大哥你直说吧,你要我们做什么?放心,只要不是必死无疑,我都听大哥你的。”
身后的队伍传来窃窃的笑声,修燕呼了口气,决定不跟迟虎计较,只道:“对付肯定要对付,但是不能用那个人说的办法。哼,这世上讨厌五家的可不只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