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真真在很辛苦地学红娘子教给她的最后一招。
剑收,式成,於真真持剑向红娘子一抱拳,红娘子也向於真真回以一礼。
她有些怅然:“我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
言毕又是郑重一拜:“多谢大姑娘为我等伸张冤屈。”
他们现在已经明白谁是敌人了。
於真真不在意地挥手:“不必,我什么都没干,真正帮你们的是我三妹妹。”
她就一投机倒把的。
提到顾如锦,於真真就想起之前她一席话后,顾如锦失魂落魄地走了,除了每日的吃食供应,她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於真真也不以为意,这是她自己思考才能迈出的步,每个人都会走过这段时光。
她选择哪条路於真真都不会意外,无论是对珍重的人坦诚还是隐瞒,对於真真来说,有吃有喝就已经足够,别人的人生?她才不管呢。
顾如锦大晚上的却睡不着了。
长夜漫漫,降香已经在隔间榻上睡了,明澈的月光将院落染的银白一片。
顾如锦披衣踏屐,惊动了守房门的仆役,仆役睁开惺忪的睡眼,胆怯地问:“姑娘这是……?”
“婶子,劳烦给我开个门,我想出去走走。”
大晚上要去哪?仆役有些嘀咕,但依旧给顾如锦开了门。
顾如锦漫无边际地走,走到了知花小筑才停下脚步,这里是大姐姐住的地方。
大房的灯烛还亮着,大姐姐说自己是个夜猫子,所以一向睡得晚。
顾如锦到了她面前时,於真真还在兴致勃勃地比划着剑招,琢磨着怎么推陈出新——名满天下的大侠没有自己的绝活怎么行?
见顾如锦来了,於真真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来。
顾如锦坐在边上发呆,她就比划着手里的招式,偶尔自言自语几句。
终于,连於真真也比划困了,她揉着眼睛就要爬床睡觉,又瞄了眼旁边的顾如锦:
“先说好,和我一起睡可以,我睡相不好哦?”
顾如锦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点了点头,仆役拿了床新被子,她歇息在於真真身边。
於真真眼皮子打架,听顾如锦喃喃说了一句:“大姐姐,你说囝囝会怪我吗?”
於真真是知道顾如锦为什么问这个的。
顾如锦上辈子有个和渣男前夫有一个挺听话挺乖巧的孩子,被前夫府里的莺莺燕燕害死了,这也是顾如锦一直以来的复仇动力和心病,自己有了重生的机会却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但於真真实在是困得不行,没法做心理辅导,她只得咕哝着答了她一句:“他这辈子会来到你身边的……”
“真的会来吗?失去的东西,还会回来吗?”
“会的会的,投胎只是借了个躯壳,他是你和渣男的孩子还是你和萧华的儿子都一样,你失去的东西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就像你说你回来以后不想嫁人,其实反正还是会嫁人一样……”
於真真声音几乎细不可闻,顾如锦转头,看到她闭上眼,睡着了,呼吸变得平稳清晰。
大姐姐怎么知道她重新睁开眼的第一桩事就是心想不再嫁人了?
顾如锦有些发怔,旋即就放宽心肠,倘若是大姐姐知道的话,似乎也不意外的样子。
她眨眨眼,翻身望向喜鹊呈祥的帐顶,失去了还会回来。
不要害怕失去。
她慢慢地、合拢了眼睛。
顾如锦是被於真真压醒,她喘不上气猛地醒来,看见於真真一只腿横亘在自己胸口上。
大姐姐还真不说谎。
顾如锦好笑地把她的腿挪开,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蹬了鞋,披好衣裳。
她出门时,天已蒙蒙亮。
顾如锦有了决断。
春天的风温柔暄暖,於真真把大房所有人的身契丢给顾如锦的时候,顾如锦正在沏茶。
她没有意外,接过了於真真手里的那一叠,也应下了“你帮我多看着点想走就放”的话,她知道於真真大约是要离开这里了。
顾如锦一直觉得,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应该属于更辽阔的地方。
只是在送别前,她也有事想对於真真说:“我们选了第二条路。”
她慎重其事,如释重负。
於真真听懂了顾如锦话里的“我们”,她伸手拍了下顾如锦的脑袋:“看来你明白了,使你和萧华遭受那些痛苦的原因。”
她顿了顿又道:“你能做的事,远不止在宅子里的这些,去做你总觉得不可能实现而想做的吧。”
顾如锦将热泪眨了回去:“大姐姐,我还能见到你吗?”
没等於真真回答,她又道:“真是,说这种丧气话做什么。大姐姐,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过去发生的事,我一定不会和母亲哥哥说出口。”
她和母亲哥哥抱头痛哭后,才将自己的苦难翻了页,彻底过去了。她曾觉得肩上的担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也许和大姐姐说的一样,是她擅自背负起了属于他人的选择。
她说完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真没想过我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对我来说,有些不合常理,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去做这种事。”
“不合常理?”於真真挑眉:“那你以后就要多做些不合常理的事。不过这不算什么,这世界不合常理太特么多了。”
想起女主即将渡过的一劫,又想起之前发生的零零总总,於真真爆发了:“那我没见谁家三米多的池子不派人守,莫名其妙就有人掉下去,男的掉女的也掉。”
“国公府老太太像个暴发户似的,我学个武叫不温良贤淑,不会真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吧?那皇后是不是要选目不识丁的才是正解啊?”
“还有谁说庶女就只能嫁庶子啊,这是哪个角落的规定啊,而且还深信不疑啊,两家结亲庶女15嫡女3岁,必须结亲也不可能订个三岁嫡女吧,所以顾如彤谁教的她啊。这不是强行仇恨是什么。”
“最最最傻的就是平妻。皇帝有病吗?公主有病吗?脑子里面有坑吗?”
於真真猛地喝了口茶水,继续吐槽道:
“唐律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是为什么啊!不是为了保护女人啊!是为了保护男人的利益啊喵的……婚姻是两姓之好是两个家族的联手,对于世家贵族皇家来说关系更大,民间你玩重婚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世家如果多妻,婚姻本是结盟,被左右逢源谁乐意啊,你眼里到底是看着妻子一的家族还是向着妻子二的家族,你想耍人吗……”
“再说了,一妻不特么为了嫡子吗,爵位、家产,到底谁继承,总要有个礼法吧不然不就乱套了,大家都是正妻生的嫡子都有继承权大打出手,社会动荡啊,上边当然要制定这样的制度嘛,一般人也就该搞个兼祧,没这情况还敢搞两头大,屁股都给打肿了吧喵的……”
於真真狂风暴雨说完,又忽然想起什么,她一拍桌,对一愣一愣的顾如锦说道:“我忘了,我有个最简单的办法,你找个人——萧华应该有人的。去皇后跟前说句话,皇帝不是想开长公主两头大的先例吗?你就对皇后说。”
於真真目光深沉:
“‘长公主若成平妻,一国可有二后?’”
你开了这种先例,是不是也想对皇后动手?皇后母族难道没人吗?!
於真真一拍大腿,她越想越觉得对,越想越觉得这计谋简直神鬼莫测,见顾如锦瞳眸紧缩,她得意洋洋道:
“所以我说,这皇帝脑子有问题,可能皇后也是,她没阻止嘛,这种事我能想到凭什么那些人精想不到,所以说,这个剧情能出现还能虐就不合理——”
【警告!警告!基础设定已损毁至百分之百!世界之子已怀疑世界,该世界即将崩塌!该世界即将崩塌!】
於真真耳畔突然冒出“嘀嘀嘀”的刺耳警告,她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头上巨雷轰轰,一道粗如合树抱的闪电夹杂着电光遽然降下,!
“快跑!”
於真真只来得及推开顾如锦,整个人就被银白霹雳瞬间淹没。
“轰——”
等顾如锦从心胆俱裂中清醒过来,大姐姐踪影不见,连一点齑粉都没留下。
室内静悄悄的,大姐姐用过的茶杯还停在桌上,完好无损。
……不,她也毫发无损!明明是那么惊人的落雷?
顾如锦僵着头颅环视四周,房间没有一丝半点的损伤,大姐姐呢?大姐姐去了哪?!
她仓皇站起来,旋即奔出去拉开门,她看到降香站在外边,像是还在守着她与大姐姐的谈话,目光炯炯。
顾如锦心胆俱裂:“降香,你有看到大姐姐吗?刚刚的雷——”
大姐姐在哪?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姐姐?”
降香有些奇怪:
“您说的是三房的大姑娘吗?姑娘和她素来没什么来往啊……姑娘说的是什么雷?什么都没发生啊,姑娘不是在房里一人练习茶道吗……”
顾如锦如坠冰窟,降香说什么,三房?一个人?不,不对。
“我说的是大房的大姑娘!”
降香见顾如锦态度严厉,她有些惊慌了:“姑娘,你怎么了,大爷和大夫人都去的早,大房已是没人了,大夫人未曾有孕,也没有遗孤留下啊……”
顾如锦当即呆在原地。
大姐姐,只是她的一场梦吗?
陡然一阵微风吹起——
檐下铜铃“叮”的摇曳。
惠风和煦,天清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