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情
“少废话!”
来人向前一跃,露出真容,却是破庙之中怀抱孩童的妇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带那病殃殃的孩子出来。
谢闲心中一凛,他也不等越十七吩咐,当即就地一滚,往犄里旯旮一缩,把自己团成乌龟慌忙道:“他们应该还有一个!”
“咔哒!”
窗牖应声而破,一扎方巾的男子一剑刺向越十七的背脊,正是破庙遇到的妇人丈夫。
妇人诡笑,几乎与男人同时出剑,前后夹击,势要将越十七捅个对穿!
将被透心凉的越十七神容未改,似全无动作,妇人一喜,这红袖女不过尔尔!却见越十七看了她一眼。
剑芒已至,鲜血四溅的场景却没发生。
妇人面浮惊异,可有腥气飘来,她莫名低头一看,毛骨悚然,红袖女的剑不知何时成了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轻柔无声地缠在她的小臂吐信,然后,收紧。
她的手断开了。
如刀削利落,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妇人连痛楚也未觉,断手连着紧握的剑无情地被甩向男人。
那一下力道极大,剑光如虹,直接从男人右眼风驰电掣般穿过,后头骨穿出,直直钉上了墙,男人抽搐两下,不动了。
妇人脸色猝然雪白,逃跑已是来不及,只得嘶嚎着踉跄扑来,想做绝命一搏。
那毒蛇般的剑得了内力灌输,又坚不可摧起来,越十七只平平一刺,妇人的脖颈仿佛水做的豆腐,轻而易举就穿出洞来。
血溅三尺。
妇人倒下。
越十七松开左手,接下的镖刀坠落于地,发出闷响,融融月光移到右侧,灰黑的飞镖大约是淬了毒,浮出幽幽的蓝。
毒杀她?越十七冷笑,真是送死不看黄历,她拜疯老头为师,被当作药人七载,当是什么让她能苟活弑师?
如水月光照亮了边角,越十七这才想起屋里有人,她漠然望过去,见谢闲抱住双膝靠墙坐在南侧,神情有些呆滞。
不少雇主在见过她都会变成这样,越十七转头,她蹙起眉头,想拿毯子揩拭软剑上的血,耳畔忽听人喃喃了一句:“那孩子是不是死了?”
在想这个?
“……”
动作停了停,越十七又割了毯怎么擦了血,收剑回腕中机关,她并未理睬谢闲,只是望向地上死尸,处理是个麻烦事,可她总觉得这两人来的古怪。
她拎起妇人尸首,刚想跃窗遗弃掉,就发现妇人脖颈上拴着根细线,她一把扯出,一枚洁白如玉的哨子在半空跳动。
“……是人骨,没有标记。”
谢闲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男人面前,他手里同样拿着从尸体身上搜来的骨哨,他凝神看了会,一抹手又收了起来,接着小心将抽出的精钢匕首放回鹿皮鞘内。
又想起什么,在蹀躞带悬着的算袋里抹出瓷瓶,谢闲直直往越十七前一递:“喏,往他们身上撒点便好。”
他苦笑起来:“没想到还真用上了。这里的血我来处置,保管发现不了痕迹。”
越十七见他脸有些发白,眉头拧得死紧,或许是因为血气太重,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大约不怎么习惯。
越十七抄过他递来的小瓶,她突然说道:“后悔吗?”她口气淡淡的,带了些微不可见的讥诮。
谢闲一愣,反应过来越十七说的什么,他摇首:“不。”
越十七眼神转暗,仿佛酝酿着风暴:“再来还会为?”
“会为。”谢闲点头:“可我知晓穷则、达则的道理,所以我雇了你啊。”
他弯成两弧月牙:“我可怕死了!我做事都很惜命的!”
越十七缄默半晌。
她似乎听到有人痛哭流涕,乐家老爷乐善好施,乐家老爷菩萨心肠……有什么用呢?
她瞄一眼谢闲,冷冷嗤笑:“自取灭亡。”
未等谢闲回答,她将瓶中药粉撒于尸首上,果不其然,不过一刹那的时间,那两人便化为一摊黄水。
她拾了两人兵器跃上南窗,似乎想到什么,她迎着清辉回首,眺向不知想什么有些呆楞出神的谢闲:
“既是化名,必抱婴儿来此,此时门户必开,不去寻?”
谢闲反应过来,想到什么,他双眸一下子亮了,刚想向越十七说话,明月徒留清风,越十七已不在。
谢闲当下不再迟疑,转身就跑。
客栈打了烊,乌压压的一片,谢闲按下跳动的心脏,他仿佛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在廊上走。
陈旧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他从这边的门扇摸索到那边,终于摸索都一扇虚掩的门扉。
他走进去,听到猫儿似的呼吸声,他在雕花朱漆木床上看到了熟睡的婴儿,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咿咿呀呀地挥着莲藕似的小胳膊。
他心里的石头忽然就落了地。
他不会因为无法办到的事而责备自己,可心里仍然有一些难过,可这份难过也因为婴儿的存活转为了欣喜,他摸摸额头,烧已是退了,大约那对杀手夫妇伪装也要伪装的像样子。
谢闲半蹲下身摸了摸小孩子不安分的小拳头,轻声道:“你活着真是太好啦。”
他忽而一怔,有什么模糊的事变得清晰许多,他喃喃道:“马厩……”
雾里的花一瞬间变得分毫毕现,谢闲无声笑了起来,是了。
似乎没变。
他走回房间的时候越十七已经回到了圈里,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闭眼小憩,对他一副万事不理的架势,瓷瓶严正地摆在了木桌上。
谢闲耸耸肩,他又摸出一瓶,洒在血迹上,拿了碎毛毯,专心致志地把血迹擦拭了去。
做完毁尸灭迹的勾当,他才从床上拿了薄被,掩耳盗铃似的坐到了门轴边上去。
他靠着墙想,夜里还很长。
听着外边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越十七心想,真是蠢透了。
这种蠢人,迟早会死的比谁都凄惨。
……
日光洒进客栈的第二日,谢闲已经找好借口让店小二把婴孩送去官府了。
他义正言辞说着清早被婴儿哭声吵醒,结果发现那客房空无一人,只剩了他一个,所以抱了孩子出来,看能不能寻到他的爹娘。
半天小二回了,将谢闲的腰牌还给他时,目光多了分敬畏:“贵人,事已经办好了……”
越十七正好收到锦绣坊额帷帽,她只瞥了那腰牌外廓一眼,便将帷帽戴好,皂纱遮住了她残破的脸。
她不在意谢闲是什么身份,有人来杀了便是,纵使麻烦,丢了这人也就完了,余事犯不着多考虑。
只是那枚骨哨来历不明,给她隐约不对劲的念头,想来需留神两分。
于是结了账,赔了已经没了的毯子(说自己丢了),打断店家殷切地“花神节已开始了,不多留几天”的挽留,他们出了客栈,步入到了日光之下。
金乌悬空,过几刻就要热起来了,人流如梭,吆喝声远远近地飘来,各类小食飘出诱人香气,谢闲嗅了嗅:“咱们先先去吃碗鸭花汤饼,再打听着买辆马车,添点物什,你需要什么吗?”
花神节已至,花枝柳梢上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笺纸,来往的男女耳别飞燕草、桔梗等,衣裳鲜艳,远远甚至传来舞狮的声响。
越十七一身黑衣肃穆,惹来好几人怪异目光,她熟视无睹,只道:“不需。”
“那也成,咱们驾车,也能快些到睢阳去。”
谢闲点头,人来人往还有些挤,他小心翼翼地躲开人,望着满大街的热闹,又咕哝:“人家花朝都二月十五,这里居然说是每年四次……怪得很,你说是不是?”
身后的人没回答,他也不以为意,谢闲又走了两步,蓦地回头看越十七:“不住马厩是因为知道那两人会来,怕伤到无辜吗?”
越十七冷哼一声,像是不屑,她不想理谢闲,竹杖一扫,径自扒开他往前走。
谢闲也不恼,他跟在越十七身后蹦哒:“不怕伤及无辜,那是因着我的缘故吗?”
越十七被问得烦了,她极快讥道:“我不欠人情,即便是多管闲事。”
谢闲被呛了也不生气,他依旧笑嘻嘻的,还有些高兴,只是快了一步走到越十七身边:“那边的鱼子糕似乎也不错,不如我们吃那个——诶???”
越十七听到谢闲发出惨嚎:
“汝娘,哪个小贼偷了爷爷钱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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