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落地窗外风雪肆虐,室内一片黯然,只有幽幽壁火透着未关紧的阀门露出星星火焰。
昏暗澄光中隐约能看出一个身影,身子蜷缩着,恹恹地斜靠着身后的白皮沙发上,整个人苍老死气沉沉。
在墙壁上的那个庞大的影子上还能看出这个人高挺的鼻骨和苍薄的唇形。
男人双目空洞,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出了神,很长时间都保持着这个动作,恍如被某个石匠雕刻的粗糙石像一般,在昏暗如斯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渗人。
蓦然,“咚咚咚!”
门外的敲门声很焦急,敲了一下没人开又急促的敲,一声又一声地砸在空旷寂荡的屋内,竟产生几声回响。
但屋里的人置若罔闻,依然沉浸在他的世界中,没有丝毫起身的举动,趴俯在波斯地毯上的斑德抬起头朝大门的方向看了看,最终没忍住冲着男人呜咽了两声
闻此,男人垂落在沙发边的手指才动了动,获得男人准许的斑德立马起身跑到大门处,用爪子和嘴巴熟练的给门外的人打开门。
“斑德!”一个娇脆女声在狂风呼啸声中不一会儿就消散了,她蹲下安慰式揉揉斑德的脑袋“我就知道是你给我开门。真乖!”
斑德是一只牧犬,已经养了十几年了,不像小时候那么活泼好动,但还是缓慢的,一下又一下蹭蹭眉山。
门被关上,席卷而来的冷风也一通被关在门外,整个屋子一下子变得冷清又萧瑟。
眉山望了望沙发上一蹶不振的男人,皱眉,想到刚才得知的消息,神情一下子变得颓然。
她抱起斑德,朝男人走去。
“有南一的消息了。”眉山说。
程砚时藏在黑暗中的眼珠动了动,混沌的雾面有了一丝生气。
“她……过得好吗?”出声的是难听又刺耳的音线,眉山听得心里不由一痛,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疼惜,这样好的嗓子就这么废了。
眉山踌躇不决,张张嘴,委婉说:“她已经去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犹如巨轮触礁,顿坠沉海。
程砚时四肢颤抖,身上盖着的厚厚羊毛毯都不能掩盖住他的慌张,是那种明知失去不可挽而仍旧心慌的怯意。
长久的寂静后,程砚时默了默,道:“我知道了。”
见他平静的接受了李南一的死讯,没有像之前那样暴怒不堪,眉山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伸手慰藉性地拍了拍他,叹了句:“人各有命,你也别太难过。”
程砚时没说话,但能够清楚察觉出,他脸上原本就只剩残留一丝的光彩在瞬间消失殆尽。
眉山摇摇头,给他留出空间,悄然关门走了。
屋子再次恢复沉默。
慢慢的,沙发上的男人发出细碎的哽咽——
“……她竟然……恨我到这种地步,宁愿最后……克死他乡,也不愿回来见我一面——”
烧得旺盛的火焰蓦然推开阀门将屋子照得亮堂极了,程砚时一双外挑的桃花眼此刻充满血丝,眼眶深陷下去昔日英俊潇洒的面容变得可怖骇人。
“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便去亲自见你向你赔礼道歉。”男人无神呢喃。
斑德似有预料,费力的扑腾着年迈的身子,死死咬住程砚时的衣角,尾巴直摇,苍老的眼珠中流露祈求。
程砚时停下来,弯腰,摸了摸斑德下巴,发觉斑德的毛已经打络结成一团,他喉间一哽,眼尾泛红,轻缓声说:“难怪她死都不愿见我,我的好斑德,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斑德没听懂,但它知道要安慰程砚时,斑德摇摇脑袋。【没有,斑德过的特别好。】
程砚时失笑,因这笑容,苍白无色的脸上硬生出了几分春意。
“我要去找南一去,你别拦我,嗯?”他低声诱.哄,哄得不知是斑德还是他自己。
斑德慌了,急得在原地直打圈,一地贵气的地毯被它的爪子挠得“抽芽儿”。
程砚时从容得将铁盒中所有关于他二人的物品都如数扔进壁炉里烧个干净,心中牵挂了无。
在次日凌晨零点零分溺水于家中浴缸内。
时年1973,腊月二十一。
三日后,眉山再次到程砚时的公寓时,只看到了浴室中挚友面容平静得躺在盛满水的浴缸中,了却了他的残生。
旁边躺着的斑德在见到眉山到来后,疲惫的眼睛迟缓的眨眨,最后难以负荷的阖上眼帘,一动不动的躺在白色瓷砖上。
一人一狗先后走于这个深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