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噩梦的开始。
当林海看见他们…不，它们的那一刻，就明白人类注定失败。它们是人，拥有血肉身躯，与旁人无异，却来自时空，来自另一个星球。当上司将它们介绍给他时，神秘感让这些来自天空的人们变得神圣。
那个站在正中间，一脸英气、身材挺拔的男子，他冷峻的脸庞看不见一丝涟漪，冷眼旁观林海与顶头上司激烈的对抗。
原来，这个蔚蓝星球早在两个星期前，便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更改了生存规则。这群外来者以极其柔软的态度，施行惨烈的计划，他们将世界上各个民族、国家合二为一，在民众未察觉之下。这当然要归功于政府机关的功劳，而林海许久之前便略有耳闻。
只是，这是第一次见到“它们”罢了。
从一开始，林海便选择绝不妥协。他不能明白，人类曾多次顽强抵抗崛起势力，为什么单单只有这次，自己头上这群蠢蛋被迫选择投降，且毫无怨言。
“林海！林海！”他眼前这位上司是他敬重的长辈，在他年少气盛时，耐心教导培养，并提拔林海为身边的得力助手。老头子的性子同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在外包了一层圆滑的外衣，这让林海愈发难以置信。
这群人是怎么了？
“冷静下来，冷静。”老头子将他带到门外，苦口婆心地想告诉他些什么，却被恐惧乱了阵脚，“这不一样…这一次不一样。它们…它们…”
老头子说着说着，泪水竟悄然掉落，老泪纵横。林海抿唇，看着这个曾历经沙场的老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老头身旁赶来另一位前辈，他替老头说出了他所有想说的：“小海，如果真为人民着想，那么最基本，也是最简单的，便是让大家活着。”
这句话触了林海的逆鳞，他忘记礼数，大声呵斥道：“死到临头还不忘粉饰？为了人民？怕是为了你们自己！不是人民想活着，是你们想活着！祖先打下的战役与他们坚持奋斗的革命，哪一次不是以生为代价去战场上赌博？为了什么？是为自由！让人类活着，却剥夺其生来的自由与权利，死亡要比这幸福多了。”
林海怒火中烧，为身处如此境地的自己感到不耻，他怀着恨意走了。
流泪的老人渐渐直起腰板，对他的同伴说：“他说的不错。眼泪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忏悔。为人类骨子里的软弱而忏悔。”
林海在这一点上不免走上极端，他掏出一把枪要和那群狗（娘养的混蛋们一起下地狱。正如他所说，死亡与痛苦且长久的生活，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而会议室中，那名男子早已坐在沙发上安静等待着他的到来。
林海看着他毫不意外的神情，似乎对方早已预料到如此情形。
“您好，我姓祝，祝城，来自银河系2319-EH行星。这样的介绍是否符合你们地球上的规矩呢？”
“你从哪儿来，就用哪里的规矩。毕竟，这里不太欢迎你，”林海举枪，与这位贵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想，总不能不明不白地死。
祝城笑了，似乎不害怕不长眼睛的枪口。他缓缓靠近林海，无视他的高声威胁，强势地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
枪响，未中。
林海认为这是挑衅的证据，浑身炸起毛来。祝城忙退到合理距离，道：“这便是我们那颗星的规矩，是礼仪，亲吻惊艳自己的存在。”
林海的眉头微微抽搐，他将这人说的话全盘踩在脚底下，一个字眼都不信。
“不过，林海先生身怀抱负，若早早便听闻一些风吹草动，我想，您会有应对方法吧。例如公之于众…还是说林海先生您，就是你口中懦夫本尊。”
“说了又何妨？见得多了，就明白皆是一丘之貉。封闭消息、伪造事实、修改数据，导致群众信息不对等，老手段了。况且，毫无证据地开诚布公，不过是扰乱人心。”
祝城笑吟吟地听着，回答道：“果然林海先生还不够了解我。或者…我们。”
他修长的手指轻点林海的手臂，随后握紧，脖颈紧贴枪口，他的声音清朗悦耳，道：“今日来，是与林海先生谈和，与人类谈和。还请林海先生作为来自地球的外交官，来2319-EH行星进行访问，增进两星友谊。”
随后，林海几乎是被上层领导强制性地塞进了一个颇为诡异的驾驶舱。
“这并非我本意，你是自由的，”上船前，祝城无奈地向他解释道。
“没事，求之不得。”
林海搭错了筋，非要反呛祝城一句。
下船后，又被星球上的政府官员强制性地塞进祝城的家，随之祝城本人亦是消失不见了整整两天，最后所谓外交只是披着好看衣裳的软禁罢了。
“在地球，你们这样的外交手段是会引发战争的。”当见到祝城的第一面，林海坐在餐桌上正吃着早餐，端着架子冷不丁地嘲讽。
“战争已经打响了，是林海先生您以及地球居民太过迟钝。况且，我不过是一个政府机关的小员工，某种意义上，与你一样可怜。干着最繁重的活，拿着微薄的工资，被逼无奈唱着社会上的白脸。”
林海眉峰一挑，道：“是吗，最高执行人——贵星最高权利代表？”
祝城莞尔一笑，摇摇头，说：“在下也曾拜读贵星闻名遐迩的民主主义著作。我不过是个社会的公仆。”
祝城领着林海领略星球四方，按理说，这是露家底给敌人，可林海压根高兴不起来。这不是什么开诚布公的外交，而是警告，或者说是压根不在乎。因为太过强大，强大到能避开地球科学家的观测，甚至打个响指，地球就能被收入囊中。
林海把这个星球当做地球的进阶版，达到卡尔达舍夫等级中第二型。此地各色人种开化完整，科技发达。恰巧印证了地球的未来前途渺茫。
“既然贵星如此美丽，何必惦记隔壁那枚可怜的行星？你知道的，如若计划中将被征服的领土出产少于消耗，那自然毫无征服的理由。”
“地球在银河系中是一个耀眼的存在，我们是唯一有机物长存的星体。是出于好奇，也是出于普通的征服欲。至于出产少于消耗？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怎么？你不怕在遥远的地方也有一群有智生物在观察着你们，伺机而出？它们更伟大，更强悍，也是因为所谓的愚蠢的征服欲将让数亿条灵魂经历难以想象的伤害…我相当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自打林海登陆，他的嘴能毒出一个天。
祝城撑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他，回答道：“不知我从前是否同你说过，你对我是有性吸引力的。所以，不要这么犯规。你很性感。”
林海骂骂咧咧地转头啐了一口，脚步带着慌忙逃跑了。
过了两天，祝城也向他介绍了星球独有的科技，将芯片植入大脑后，能根据五官官感迅速总结出客观、可收集的细节与事实，从而计算可能性，子弹轨道、博弈时对方出牌的方式、政治大局考量。
而祝城本身就是芯片载体之一。
那天二人正安静用餐，林海突然问道：“它是否能预测出我射杀你的可能性？”
祝城手中搅拌咖啡的动作停顿，说道：“射杀的可能性我不清楚，但二人相爱的可能性…72％，刚才又上升了一个百分比。”
“你少来。我说真的，这芯片有计算出被暗算以及检测人心的能力吗？”
“你会暗杀我么？”祝城放下刀叉，双手合一抵在下颚。
“我都这么问了，自然不会。况且杀了你有什么好处？那些玩弄地球的计划是贵星所有居民想出来的馊主意…真是没一个好鸟。要杀就杀全部，只你一人屁用没有。”
“总之，它有计算的功能，能根据事实得出各种可能性。正确率达89％，不过它需要大量的数据支持。之所以没有普及全球，是因为给了他们也无济于事。”
“真够仗义的，社会公仆。”
祝城没将林海的冷嘲热讽当回事，他站起身，来到林海的身旁，在耳边悄悄问道：“阁下如此执着，不知可否让祝某捞到些好处？”
他似乎馋了许久，在林海的唇上嚣张。二人情浓蜜意，一时难解难分。
最终，林海照往常推开了他，只不过一反常态，软下性子说：“这不一样…不一样。我们不是少不更事的少年，爱情要比你我预期的更加浑浊，或者只是你我之间这层关系复杂繁琐。但同时，尽管这段时间我嘴上欠些人情，甚至自己也不甘心，总之，你对我也很有吸引力。这是致命的，是被禁止的…”
“是被你自己禁止…”祝城松开了他。
“对，你侵占了我的家乡，我怎能为了单单的…爱情背信弃义呢？说到底，我仍然对于我对你的感情抱有质疑的态度，可能是价值排序不同。而我不会当叛国贼。”
祝城背过身，林海看不见他的表情，“看来与你相爱唯一的办法是放弃这一切…”他停顿，似乎现实过于残忍。
林海接过话茬，以淡漠地语气讲着让人难以自持的故事：“但决定这样做的不是你，对吗？你甚至没有权利追求所爱之事、所爱之人。最终你我都放弃了爱情。”
二人相对无言。
“通过芯片计算，今日林海先生刺杀我的可能性创下历史新高。几近100％。可为什么你没有那么做？”
林海用纸巾擦了擦手，起身离开客厅，他边走边说道：
“可能，您凑巧有那89％的幸运，或者，它只是与100％的相爱值相互抵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