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在森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黑暗的环境对于我没有任何阻碍。
我似乎裂成了两个，一个是躯体，一个是灵魂，躯体毫无知觉地向前走着，灵魂被牵引着跟着向前。
我要去哪？
我想去哪。
我看见自己走到那挂满“爱丽丝”的地方，从树上找到一根最粗的树蔓割开。腥风中似乎带着委屈地喃呢，我听见，又没有听见。我把那腥红的汁液用小坛子盛起。为使汁液流得更快我在树蔓上割下一刀又一刀。
树蔓会痛吗？
树蔓会痛。
森林忽然起了风，我抬头，只见“爱丽丝”如一只只淡蓝色的风铃在空中摆曳。我觉得自己正被一双双灰白的眼盯着。他们就这么盯着，盯着，沉默着。
为什么沉默着？
他们已经死了。
我感觉到自己仰起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我听见自己对他们说：“是我带你们来的。”
是我。
十二
“疯帽子先生，您的东西。”红桃4卡片一样的身躯向前倾，他的身体出现折痕，仿佛下一秒就会弯折碎裂，但他仍固执地将东西高举过头顶，呈到男人面前。
男人没有说话，自顾自坐到桌子的主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刹那间，茶会的客人都安静下来，看着那位戴着帽子的男人。
沉默之中，红桃4那两根木棍似的腿不住地擅抖，他的卡片身体出现多道裂口——再不放下东西，他就要开裂了！
红桃4思考一下，轻轻地将东西放到了疯帽子先生的桌上。偷偷瞄一眼疯帽子，发现他并无反应，红桃4呼出一口气，却听见他的女王怒吼：“敢对疯帽子先生不敬！拖出去！砍头！砍头！”
红桃4被拖了下去。他被拖下去时用求救的眼光看向疯帽子，而男人只是自顾自地喝茶。
“疯帽子，那是什么？”柴郡猫看了看红桃4放在桌边的坛子，好奇地掀开，只闻到一丝腥味，便被疯帽子按下盖子。
“茶而已，小猫咪。”疯帽子扬起笑容，“不要乱动哦。”
茶会有那么重的腥味？柴郡猫的嘴角咧到耳朵。
红皇后皱皱眉，欲言又止。白皇后放下吃蛋糕的勺子，看向疯帽子，道：“不知先生一个人的消息？”
“说说看是谁，说不定我知道呢~”
“四花色兵。”
十三
“啊，他啊。那是我的兵喔！说起来茶会的茶都是四花色兵准备的呢！真是个好孩子。”疯帽子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一手托着下巴，“他是我的兵。”
我的工具。
我的棋子。
十四
我把坛子给红桃兵后便在森林外闲逛。我听见自己的右腿又一次的发出声响。
该上油了，我想，但去哪儿上呢？
帽子没有立刻变得千斤重，就像主人给完成任务的猎犬的小小的福利。我很珍惜这种“福利”，但我不知去哪儿。
“嗒”我似乎踢到了什么的东西，低头才发现是一颗人头。人头的不远处是被撕碎的卡片。我猜测这里刚刚执行了一场死刑。
没有血迹的死刑现场。
针对花色兵的死刑现场。
这才是花色兵，不会流血的花色兵。
我按了按后腰，指尖上有丝丝血迹，那里有块肉被人剐去。如同剐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那里的伤口一直没长好，轻轻一动便会流血，我狠心一按伤口，疼得直皱眉，忙缩回手。
缩手时我在手上看到了血迹的样子。
数字“2”。
我是四花色兵，又好像不是。
十五
柴郡猫叼着饼干，看着疯帽子先生发狂地赞叹着茶的美味。这种行为本被红白皇后所不齿，现在他们却坐在疯帽子的下首附和他的话。兔子先生不再着急地看表，既使生闷气，他喝茶也是优雅的。
根本不像第一位爱丽丝来时的样子。
一切都变了，而变化的根源是疯帽子。他找到了一种特殊的树蔓，击败了两位皇后并迫使她们和好。他成功了。
柴郡猫咬碎饼干，在空中翻个身又落下。
疯帽子成为这个世界的无冕之王，在城堡的花园中开起茶会。
只有红茶的茶会。
日子似乎很美好，没有爱丽丝的搅局，也没争吵。
蓝毛毛虫先生曾经叹惜过爱丽丝，之后被人从茧中捅穿，成为了树蔓的养料。
然后，爱丽丝又来了。
柴郡猫皱皱眉，摸块饼干放进嘴里。
爱丽丝来了，恶梦又重新开始。
那是第二个爱丽丝。
在黑与红之间舞蹈的伪天使。
十六
我是什么。
我好像有点头绪。
森林中探出一枝小小的树蔓，用它的嫩芽蹭蹭我的脸。
像个撒娇的孩子。
我笑了。
十七
第二个爱丽丝是个很爱笑的人，他笑起来就像圣父边上的天使，使人沐浴着圣光，温暖祥和。
他却是个疯子。
他从踏上这个世界起就在杀戮。肢解、碾碎，把红色鲜血弄得到处都是。
他说：“杀戮是这个世界最好玩的事。”
用纸片兵的身体烤着兔子先生的脑袋，用红皇后的头发包裹白皇后的双手，再一起扔进疯帽子先生的茶中。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死后会复活，于是手段一次比一次残忍。
疯子！
大家请出疯帽子去镇压他，疯帽子的树藤却不受控制了。
“小东西更喜欢我呢！先生。”他说，“把那颗淡蓝色的球给我，我就把小东西还你。”
疯帽子恼了，并没有把东西给他。疯帽子厌恶所有威胁他的人。
“本来想要做灯的呢，啊啊，还是算了。”第二个爱丽丝低下头，笑了。他背后数根树蔓如巨蛇般扭动着，掩住阳光，投下一片暗黑。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狂热：“杀了拿灯的人吧！小东西！吸干他的血！”
“杀掉爱丽丝！”疯帽子吼道。
树蔓的小头在空中左右摇摆，倒在地上。两个主人同时的命令使它迷茫。
它取了折中的法子，杀死拿灯的爱丽丝，除了眼前的这个。
十八
最后爱丽丝输了，因为“规则”的出手。
规则削去爱丽丝的右小腿，封住他的嘴，但规则无法杀死他。
因为爱丽丝是“爱丽丝”，是外来者，这个世界的人无法杀死外来者，因为他们是“主角”。
“因为只有外来者才能杀死外来者，无论什么方式。”规则这么说，在爱丽丝的意识中扎根，“我有预感会有更多的爱丽丝，这个世界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这个世界不欢迎外来者。
于是疯帽子带走了爱丽丝。
十九
我被树蔓带到了一间小树屋，它在高高的枝桠上，没人发现。
树蔓把“灯”嵌进屋顶的暗口，整个房间变得明亮。那是一间很温馨的房间。大大的双人床上有点灰，被树蔓轻轻抚去。树蔓把我送到床上，然后待在一旁。
我觉得这一切都好熟悉，却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经历过。
树蔓向我递过来杯茶，淡绿色的汁液，透着清香。我疑惑地看向树蔓，发现它将自己的一侧向后缩了缩。那一段树蔓上被扯开缺口中汁液淌了一地。
小东西，又这样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莫明地无奈中带点开心。
“过来，”我向树蔓招手，即使不知道它是否能听懂。
树蔓冲过来，把我扑倒在床上，巨大主体虚缠在我身上，嫩枝轻触着我的脸。
“小东西！”我笑着点了点那片小嫩叶，看着树蔓上下摆动，似开心的小狗。
曾几何时，我也这么叫过它。
我一恍神，眼前出现一些画面，断头的兔子先生，劈成两半的红皇后，削去四肢的白皇后，口中塞满自己的内脏的柴郡猫和……
我看到疯帽子先生被刺穿腹部，就这么挂在空中，他的口中不断流出鲜血却仍在向我怒号。
他在说什么？
A——li——ce
Alice.
他叫我爱丽丝。
我是爱丽丝？
大脑传来一阵阵痛，我好像听见规则的声音。
黑暗再次笼罩我，意识被抽离，我听不见，也感受不到树蔓小心的触碰。
我是谁？爱丽丝？
我是什么？四花色兵。
二十
“他又一次记起来了。”
“然后呢，你又一次抽离他的记忆？哦，让我想想，你还催眠他。”
“我为什么要一次次去抽离他的记忆？”
“嗯哼~因为兵只要服从指挥就行啦~像个娃娃啊哈哈哈。”
“疯帽子，这是第几次？”
张狂的笑声一下子断，空旷的花园中静得只有疯帽子给自己倒茶的声音。良久，疯帽子才回答道：“第105次。”
“第105次啊……”虚空中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疯帽子一旁的座位上，“请给我来杯茶。”
“我以为你不喝这东西的呢~”
规则顿了顿，垂下眼：“我恨外来者。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疯帽子笑了：“所以才有这茶会啊~先生”
二十一
我是一个兵，或许是个佣兵。
我站在森林的入口向每一位Alice脱帽微笑。
我会带着他们去寻找森林中的疯帽子先生，然后告诉他们，是我带你们来的。
我是一个兵，一把指向Alice的兵器。
我会对每一位Alice弯下腰。
对他们说：“Welcomeback,mydearte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