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冬】
”冰封之都”萨罗斯，西区。
安罗睁开眼，状态不算好。
他的左腿受了伤，之前肩膀上的伤口又渗出血迹，所幸没危及要害。
冰原空空荡荡，冷冽的冰雪气息被血液染红，兵刃相交的痕迹被淹没在萨罗斯特有的雾气里。
没死，挺好。安罗活动了下手脚。
不知名巨兽尸体堆积着，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味道，金黄色的乌云，在静息着的大地上飘扬，高高的树木哑然无声，丝毫不动，唯有光裸的枝桠
在光裸的大地上投下的暗淡的影子。
安罗一瘸一拐地前行着。
这是怎样一个冬天？
无边的白色让安罗想起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大地上的人们唱着歌吃着美食办着篝火晚会，火焰带给人们幸福、温暖以及种种美好情绪。
院边的槐阴温柔庇覆着，花儿因此在它身边生长。即使荒草也自由自在地繁衍。
一天，夕阳落山不久，西方的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
妹妹安琪放学回家，并带回了一份报纸。
头版头条就是：“为正义而战！萨罗斯宣布开采冰原！”
窗外，那霞光，又红又亮，像一片片霍霍燃烧着的火焰，闪烁着。
安琪表情茫然地反复看着报纸，不敢相信地开口道，”他们疯了吗？”
看到她的反应，安罗好笑问了一句：“你平时不看新闻的吗？”
这么大的事情到现在才知道。
安琪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要看新闻？我很忙的。
忙着上学，忙着做作业，忙着打零工……
安罗张了张嘴巴，没去调侃这不正经的回复，认真说道：
“我已经快筹够金币了。过段时间我们就离开萨罗斯。”
安琪仔细打量着安罗道，皱了皱眉：”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紧迫。”
她原本以为反抗军的势力还不足以抗衡官方。
一场大规模的内乱，重要的不是幕后的主使是谁。
而是贵族想借这件事情达到什么目的——他们不愿意放弃与生俱来的爵位和财富——因此他们需要这场战争的胜利——因此他们决定开采冰原。
而对民众，他们编织了一个详细的过程，出示一些看上去是那么回事的证据，证明局势之紧迫，允诺冰原能为萨罗斯民众带来的许多好处。
而绝大多数平民不会质疑，理所当然的觉得贵族做出这种事情是非常正常的。
安罗沉默了两秒道：“冰原的能量很不稳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也是。”
安琪强撑着露出了笑容，“乐观点，也许冰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危险。”
天空的霞光渐渐地淡下去了，深红变成了绯红，绯红又变为浅红。
最后，一切色彩都消失了的时候，那突然显得高而远了的天空，呈现出一片肃穆的神色。
——仿佛一只巨大而冷漠的瞳孔俯视人间。
在萨罗斯有这样一个传说，当疯狂，残忍，贪婪，冷漠又一次回到这片土地大地，”冰原”将醒来，收回一切它对人们的仁慈。
人心的冬天席卷。
大地的冬天降临。
回到当下，安罗因为想着事情，又一次不小心被碎冰绊倒。
这一下摔的有点严重。
它让安罗的眼前的景色模糊起来，由深红变成了绯红，绯红又变为浅红。
一声低沉的怪物嘶吼从远处传来，回荡在寂静的黄昏。
雪花簌簌不断往下落，树木的枯枝被雪压断了，咯吱一声响，掉落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冰原……安罗又一次重复起这个词语，眼眶有点发热。
他终于明白那双巨大而冷漠的瞳孔代表着什么，当疯狂，残忍，贪婪，冷漠又一次回到这片土地大地，”怪物”将醒来。
那是一种体型巨大，茹毛饮血，黑色毛发的生物。
这样的怪物只记载于历史书和各大教会典籍里，它们曾是这片大陆的主宰，而人类只是弱小的奴仆。
可一场“大灾难”，逆转了局势。导致了大量这种生物的死亡，让千百年前的萨罗斯变成了活生生的地狱。
而在灾难后，土地被鲜血滋养诞生了种子和庄稼，这个纪元，怪物不再存在，人类成为新的主宰。
……
不知从何而来的烈风刮得安罗浑身疼痛，他胸口泛起一阵恶心，眩晕感充斥大脑。
那怪物的嘶吼越来越近。
安罗感到头顶有风声响起，他艰难地抬起头，便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奔而来。
”它”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嘴巴半张，露出一根根尖利锋锐让人发抖的白牙，而每根牙齿之上，滴答着鲜红的血迹。
安罗咬牙，握紧妹妹安琪留给他的护身符，左手一撑，敏捷跃起。
怪物一击扑空，脑袋微移，赤红的双眼映出安罗狼狈的身影。
看到这一幕，安罗当机立断，扭头就跑。
哗啦！
这个时候，一道烈风吹来，卷向了安罗的背后。安罗膝盖一软，向着斜前方做出翻滚。
哄！
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和前进的方向，被怪物的巨掌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
”怪物从未消失，”它”只是陷入沉睡！”
萨罗斯大街上，脸色苍白、黑发乱糟糟的年轻人被官方的警探架着双臂即将被拖上车子。
年轻人露出半是梦游半是疯狂的表情，在看到路过的安罗时，怔怔望着安罗。
忽然，年轻人高声笑道：“哈哈！我们都会死！怪……物……啊！”
他话音未落，突地惨叫了一声，一个警探一拳将他打倒在地，另一个警探则熟练地点起一支烟，不耐烦地又踹了年轻人几脚。
”啊！”“啊！”……这年轻人抱着脑袋，在地上挣扎翻滚，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躺在那里喘息，像一只将死的流浪狗。
”疯子！”警探咒骂道。
而整个过程里，来往的顾客和摆摊的商贩没有一个人因为这场闹剧而止步。
……
怪物从未消失，”它”只是陷入沉睡。
而当冬天来临时，”它”醒来了。
为洗涤罪恶而来。
……
安罗跑得东倒西歪，时而翻滚，时而跌倒。
终于，他逃到了最边缘的地方，那是超过五十米的崖壁。
悬崖之下，依旧是望不到尽头的令人绝望的白色。安罗没有犹豫，脚下用力，跳了出去。
他急速下坠，感受到了自由落体带来的强烈失重感，身体止不住地下坠，甚至出现旋转。
周围的色彩迅速淡化，安罗重重跌在了坚实的地面，跌得脑袋眩晕，内脏翻滚。
掺杂着点点金星的视线中，他看到他的旁边有一具人类的骸骨。
所见到的一切慢慢恢复正常。
那骸骨手脚关节像是被人硬生生折断了一样。一根又一根的白森森断骨从他因极寒而尚未来得及腐烂的皮肤下支出。
安罗倒吸了一口气，踉踉跄跄爬起来。
他只觉鼻端流出了温热的液体，下意识伸手一抹，发现掌背尽是鲜红。
鲜血粘在护身符上，安罗努力用破烂的衣袖擦了几下，想要重新上面的图案，可却越擦越脏。
……
冬天是什么时候来临的？
千百年前的这片冰原曾是一片繁华的城镇。
历史书和各大教会典籍欺骗了人们。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没有怪物，只有人类。
罗安是千年前小镇的一个普通居民，他有个妹妹叫琪安。
有蓝天，有白云，有房屋，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直到战争开始了。
那是一个冬天，雪纷纷扬扬，下得很大。开始还伴着一阵儿小雨，不久就只见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地面上一会儿就白了。
罗安走在大街上，一个铁灰色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在了他面前。
轰隆！轰隆！
他被炸的四分五裂，血肉散落一地，再没有一点声息。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有些人的未来被残酷地改变了。
直到这事人们才想起，战争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人们尖叫着逃窜。
这样的一幕就如同油画，是那样的不够艺术，却真实的可怕。
再然后，下起大雪，那是一个多么冷的冬天。
大街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多深，如果有人踩上去，脚底下必定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那团原属于罗安的血肉由一种神奇的力量聚集起来，拼拼凑凑和其他居民的四肢连接，变成一个
体型巨大，茹毛饮血，黑色毛发的生物。
它有着一双巨大、冷漠、赤红的瞳孔。
怪物起初还存有一些人类的意识，却渐近遗忘了它们，它脑海内的念头越来越僵化，越来越滞缓，仅凭本能意识不想伤害人类的它将自己封印在冰原。
……
这里没有太阳，没有云彩，也没有雾气。
安罗伸手按住眉心，闭上了眼睛。似乎就这样睡了过去。
他好像看见无数萤火虫在周围飞舞，安罗望着许多这样的生命，仿佛看见它们在对他眨眼，又仿佛听见它们在小声说话。
最后的最后，他/它似乎看到一双一双巨大、冷漠、赤红的瞳孔。
正和护身符上那只瞳孔一模一样的形状。
那是一个永远的、寂静的冬天。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