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卖鱼。
岐凉拎着水桶,摇摇晃晃进了最近的鸿城,轻车熟路到了东南角的小集市,寻得东边一块空地,把水桶往地上一搁,从包里拿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布,展开,铺在地上,陆续再从包里拿出先前打猎掉的囤着还没卖的皮毛,骨头,以及各种掉落物。
摸着摸到了几块光滑冰凉的东西,她拿出来一看,是之前大佬送的低等锻铁。这东西她留着没用,也把它们拿了出来,整整齐齐摆着。
“岐凉你怎么还卖锻铁了?”见她摆出锻铁,邻铺的人好奇问了句。
岐凉在这摆了几次摊,和旁边的人都熟识了。
“先前蹭副本打来的,反正也用不上。”
说到副本,邻铺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量问道:“那次隐藏出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是大佬们开的宝箱。”岐凉边说着,看了眼鱼,很好,都还活蹦乱跳的。
“这样啊。”
不必看她的表情,从语气中就可以听出她的失落。
岐凉挂起自个买来的随意用红颜料写着“鱼、皮毛骨头和其他”的白布。白底红字,引人注目。
邻铺卖的是山野草药果实一类的,一般下午三点摆摊。四点多时,她家的东西就卖得差不多了。
邻铺是个生活玩家兼风景党,卖完东西收摊后就去游山玩水了。
岐凉等了许久,没等来固定买鱼的老顾客,倒不想等到了老熟人。
她钓鱼也钓了十天八天了,有了几位常客。他们开的是小店面,鱼要的不多。其中一位的铺面就在不远街角那儿。
“哟,许久不见啊,岐凉是吧?”
一个男性俯身蹲在她铺前。
岐凉看了眼,长得有点眼熟,但她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哪位?”
“这就认不得了?我是离原啊。”丹凤眼微眯,笑道。
“难得你换男装了。”
“怎么说话的!”他突然掐着嗓子道。
一瞬间,岐凉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你要买的什么?”岐凉强压下不适,问道。
“鱼。”
离原指了指那整桶活蹦乱跳的家伙。
“你不是有货源的吗?”岐凉疑惑。像他这种开大间的酒楼的,都有固定货源的,犯不着来集市找散人拿货。
“有个捕鱼npc半夜死了,所以缺了几条鱼。”
“npc死了?”
“对,死在自己家里了,你现在跑去南山镇指不定还能赶上他的下葬。”
送走离原,她那桶鱼也卖掉了。
岐凉数了数手中的钱,心里美滋滋。这也太好挣了,她一条卖了一百五,十一条一共一千多。以往她卖给老顾客都只能卖七十铜板一条,再贵他们就不要了。
莫非离原他人傻钱多吗?岐凉想了想,觉着商人应该不会如此,估计是急着要货吧。
摊上的皮毛骨头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基本没卖出去。
肉早趁新鲜的时候她就买了,剩下的这些不大好卖,也就没急着脱手。
这皮毛骨头不是岐凉亲自从动物身上扒下来的。击杀了动物之后,动物会化作轻烟消散,原地随机出现些东西。
皮毛得等着裁缝来买;骨头会有枯骨买,毕竟他们做武器就要骨头;至于剩下的獠牙宝珠之类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只能等有缘人。
实不相瞒,这些奇怪玩意已经在她这囤积了很久了,从拿到的那天起,就再也没出手过。
终于蹲到了个裁缝把她的皮毛全买了,虽然还嫌弃地说:“你这毛的品质不好啊。”
那位裁缝反反复复看了皮毛好几遍,摸了又摸,皱着眉头,不甚满意,终究还是思量再三,讨价还价,才买了下来。
卖完皮毛,岐凉见今日也没什么事了,看了眼时间,尚还宽裕,决定再多摆一会摊再收。
买鱼的老顾客这才来了,见岐凉摊上没摆着鱼,问道:“你这是不卖鱼了吗?”
语气中有些惶恐不安。他不常来,这是第一次遇着卖完鱼的岐凉。
“只是卖完了而已。”岐凉解释道。
“急要吗?我可以问问别人还有鱼没。”她见老顾客似乎有点着急。
不知为何,她此时想起了水边的那个踏尘,不知道他换没换鱼竿。
“也不是,我去别处找找。”
时间也差不多了,岐凉也觉着窥屏世界无聊了,于是起身,准备收摊。
她把摊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这系统给的包就像无底洞一般,什么都放得进去。
就在她收得差不多,只差把地上的以及挂着的布收起来时,匆匆脚步声靠近。
“还有骨头吗?”
岐凉抬头看去。来者身穿暗紫镶金绣花袍。
岐凉认出来了,这人是很多天以前出场过几秒钟的枯骨。他当时拿着狼牙棒抡人的场景过于让人印象深刻,以至于今日再见,岐凉略微记得。
不过这人显然是忘记了她,毕竟一面之缘,而且当时他重点都在金闪闪天欲明身上。
“有的。”说着岐凉席地而坐,从包里接连拿出形状各异的骨头,丢在地上。
“要哪个?”
这些骨头都长得不像个骨头,倒像个杖子。对于这种不科学的事情,玩家们都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一个低成本小游戏,不能有太多期望。
据论坛小道消息,挑骨头要挑细而长的,这样更容易洗出来好属性。
然而眼前的枯骨,在骨头堆里翻了个遍,无视了她故意放在最显眼地方的长一米八的细骨棍。
难到他还嫌这根不够细长?岐凉心想,这样太挑剔了吧。
枯骨挑了一圈,最后拿了一个又粗又大的骨头。
岐凉顿时明白了,这人要的是能抡的狼牙棒。她怎么就忘了初见时那个长满刺的棍棍。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岐凉顺口问了句:“又要加刺吗?”
“是啊,”枯骨疑惑,“你认识我?”
“偶然见过,印象深刻。”
“既然有缘,便宜点吗?”他掏钱的手顿了顿。
“没门!”岐凉递出去的骨头迅速收了回来。
“少一分钱别想。”岐凉紧紧护着骨头,恶狠狠盯着枯骨。
“钱财乃身外之物,别这么计较啦。”
“金钱是我身内之物!”
付过了钱,枯骨提出加个好友。
这位枯骨id为和气生财。
岐凉看着这id,没忍住笑了。
“怎么没叫财源广进,财源滚滚,家财万贯呢?”
“那些太俗气了,我思来想去,觉着应该叫妙笔生金才对。”
“所以您这id给你带来了金钱吗?”
和气生财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衣服,耸耸肩,“显然没有。”
“不然我就换金佬同款的黑亮亮大衣了。”他补充道。
黑亮亮大衣也是商城里的外观之一。金色的叫金丝御龙袍,黑亮亮叫银丝御龙袍。金丝御龙袍就是那个叫天欲明的人称金闪闪或者金佬的人的最爱。
黑亮亮比金闪闪衣服的亮度要低得多,不至于闪瞎人眼,但是,很贵,比金闪闪要贵得多,充钱也买不到,因为还要不可交易的鬼币,一种用处挺大但是很难弄到的货币。
“换黑亮亮是准备和金闪闪组合出道吗?”
“可不敢,”和气生财连连摇头,“金闪闪大佬我高攀不起。”
“人生贵在有目标,有梦想。”岐凉故作老成,语重心长道。
“比方说今天金闪闪你高攀不起,来日就……”她没把话说完,朝和气生财笑了笑。
“把他踩在脚下?”和气生财接口道。
“不是,是死皮赖脸抱上他大腿。又红又欧,走过路过也不能错过啊。”
“那你加油,我觉得你很有希望。”和气生财上下打量了岐凉一番。
“卖一波弱小可怜而无助的人设,金闪闪一定会被你打动的。”他边说着边点点头,觉着颇有道理。
“然后苟富贵,勿相忘啊。”
“不是我说,你看我像是弱小可怜的人吗?”
不等和气生财回答,岐凉继续说:“不像是吧。”
眼前这位小姑娘虽然眼睛大大,但是完全没有水灵灵的感觉,笑着的时候也显得狡黠而不是天真烂漫。
“确实如此。”和气生财不得不承认,这人对自己认知明确。
“我做武器去了,你若是看到趁手的骨头麻烦帮我留意留意啊。”和气生财给岐凉抛了个媚眼,挥挥手走了。
收了摊,岐凉想到之前离原说的npc死了的事,感觉颇是有趣,看眼下还有点时间,便往南山镇去。
南山镇在这个大陆的南边,离竹篁颇近。出了竹篁运起轻功几分钟便可到。
岐凉施了个门派传送技能到了竹篁大殿前。
竹篁还是一如既往的门可罗雀。来往的几乎都是npc,只有少数的玩家跑来跑去,仔细一看玩家们几乎都是男性。
岐凉眼尖,恰巧看见了应该叫竹影横斜的那个仙气飘飘的竹篁,在寥寥几人中很显眼。
但那人并没有注意到岐凉。
不过是见过一面,既然没看到她,那也没必要凑上去打招呼。
岐凉刚到南山镇,便听到远处哭啼声。
她随意抓了个npc问话,和离原所说一致,住镇子西南的老俞莫名其妙死了。
镇西南的一间屋子围了许多人。
此时办案的官吏已经来过了,把尸体带走了,眼下站着两官吏封锁现场。
一妇女坐着地上,哭的死去活来,声音都哑了。看这年纪,大概是老俞他妻子。
旁边是几个同样哭哭啼啼的女性,哽咽着,互相安慰。还有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孩没人理会。
几个男人也不停地摸着眼泪。
一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的老人老泪纵横,眼下白发人送黑发人,整个人摇摇欲坠。
官吏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
老俞家对面是一个小茶摊,好些玩家聚坐在那里,边磕瓜子,边低声交头接耳。
眼下他们消息都打听完了,正三两成堆聚在一起分析剧情交流感想。
岐凉故作无意在老俞家门前晃了一圈,然后踱步到茶摊,看似随意实则有意挑了张玩家们旁边的桌子坐下,挪了挪脚下,不动声色往他们那靠了点。
她手中钱都要攒着打装备,故只点了杯末茶,慢腾腾喝着。
听他们七嘴八舌,她了解了个大概。
昨晚老俞打完鱼收工回来时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回来的时间也是一样的。他妻子也是一如既往给他盛上了饭,温了饭菜给他吃。
他收工回来总是夜幕沉沉之时,故此他妻子和七岁的孩子早就吃过了。
一切都如往常,但是次日他妻子醒来后发现他身体冰凉且僵硬,已经死了许久了,死亡原因是中毒。至于是什么毒,岐凉没听清。
根据玩家们的描述,那妇人确实是老俞的妻子,小孩就是老俞的儿子,然后拄拐杖的老人是他爹,哭哭啼啼的女性是他姐妹,抹泪的男人一个是他关系极好的邻居,其他的是他兄弟。
岐凉只有一句感慨,孩子真多,儿孙满堂啊。
旁边桌一人犹犹豫豫开口道:“我觉得吧,老俞他老婆有嫌疑。”
立刻有人反驳:“个屁!不管怎么想都是外边的仇家寻仇来了。”
“也可能是他自杀的吧,不是说他家生活贫苦吗?你看这破屋。”
老俞家确实看起来挺穷的,屋子小小间,他妻子穿得也是洗久了脱色了的衣服,只有小孩的衣服还算上新,但也添着许多补丁,补丁布块大都褪色了。
穷是真的穷,岐凉内心点了点头。
可惜不能进去一探究竟,这听人描述终究不如亲眼所见。
“我看不会,这毒是一个普通npc能拿到的吗?”
“所以还是仇杀靠谱吧?”
“他兄弟都说了这人不和人结仇的,哪里来的仇家?”
“他兄弟又不是他。难说他会不会和工地里的人有仇。”
“其实……有没有可能是玩家杀的?”
“要是玩家杀的,早该上电视机了吧。”
玩家杀死npc后会被系统挂悬赏,这是常识。
“再如果说是被鱼毒死的呢?”
“你想想,他是打鱼的,然后打到了一条有毒的鱼,然后他中毒了,然后半夜毒性发作死了,很说得通。”
“会不会是个隐世高手,然后被仇家寻到了,半夜暗杀了他?”
“那我要说,他妻子就是他仇人,在他身边一直找着机会下手。”
“要是这样,他老婆至于哭得这么凄凉吗?”
“这就是日久生情,你不懂。”
“也有可能是演技。”
“所以还是他仇家半夜闯入他房间,给他们施了迷药,然后再药死老俞。”
“那这隐士高人也太水了吧?”
“几十年没动过武,手生了也是正常的吧。”
“行吧,你有理。”
岐凉默默听着,缓缓呷了口茶,感觉自己有种文雅之感。
对于这种解谜侦探剧情,她向来是猜不出来的。想当年她玩解谜游戏全靠攻略,离了攻略,她一个谜都破不出来。
她本想继续听下去,突然意识到时间怕是不多了,低头看了眼手表。
完了!
手中的茶杯猛地松开,掉到了桌上,杯中的茶水洒了出来,湿了她衣服。
她没来得及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用力连摁了几下退出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