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就这些
夜色入幕,山上一片漆黑,而秦家书房里的灯还大亮着。
秦家父子每次沟通谈话,地点几乎都在书房,不是为了更好地实现长者对小辈的威压,纯粹是因为更有仪式感。秦文栋在秦冽成长的过程中很注重与孩子的沟通,秦冽少年时他隔三岔五就和小秦冽秉烛长谈。追究起来,这么多年,他唯一不顾秦冽意愿的,还是这次强行让他订婚。
这回,父子俩谈话的进度有些难以推进。秦文栋把秦冽叫进来后,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因为他知道,在他和秦冽之间,理亏的人是他自己。
秦文栋正斟酌着语言,秦冽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这算是被迫和亲吗?”
幸好秦文栋没喝茶,不然他口中的水此刻肯定全部喷了出来。“和什么亲,你以为你是皇亲国戚啊。”秦冽顿了顿,没说话。
话头被秦冽打开了,接下来的谈话就顺理成章了很多。“我知道你对这个婚约很抵触,你可能觉得自己被强迫了、被‘和亲’了、被牺牲了……”
秦文栋说着看向了秦冽:”但你再怎么不乐意,你也不能欺负言谈啊。”
秦冽显然对这段话很有异议,他反应很大地反驳:“什么叫我欺负她,说话不用负责任的啊。你看我动弹得了她一下吗?”
秦文栋不为所动:“省省,少在这里喊冤叫屈。动弹了和动弹不得手,那是一个概念吗?”
“好吧,”秦冽败下阵来,但仍不肯投降,“就当我是对她动手了,可是我动手有错吗?我本来就不喜欢她,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罢了。”末了,秦冽还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试图更加充分地论证着自己观点的正确性:“而且我做得又不过分。”
秦文栋想了想,道:“看来你对言谈意见很大啊,那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看言谈的吗?”
秦冽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张不开口,他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总觉得这很卑劣。可是,解除婚约的想法那么强烈,像一只铁钳,缓缓地撬开了他的嘴。
“言谈脾气很大,第一次见她时她就在对她妈妈发火,而且很不客气。”事故现场,怄气的少女察觉到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相当尴尬地移开了眼神。
“有时候很凶,还会说脏话,也不正眼看人。”那是言谈和别人争执的样子,偶尔爆粗口的样子,眼神冷冷地瞥他的样子。可是在他爷爷和爸爸面前又总是装得很乖的样子。
“还说谎,”秦冽回忆道,”说自己不能跑步,谁信啊。”明明就是太娇气了。
秦冽的脑海中闪过周许的脸,闪过那个渣男跟言谈告白的画面,闪过宿舍楼的拐角两人一起消失的背影,他顿了下,还是道:“男女关系也……有点混乱。”
“风评也……不是很好。”说到这里,秦冽有些难以启齿。不过确实,自从爆出言谈是自己未婚妻后,他从很多人的口中听到过言谈的名字,评价大都不怎么如人意。
秦文栋默默地听秦冽说完,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他说道:“我是问你怎么看言谈,言谈在你心里只是这些缺点吗?现在你跟我说说言谈的优点!”
言谈的优点?
闻言,秦冽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想着言谈的优点,但最后也只是从嘴里蹦出几个干巴巴的形容词:“漂亮。学习好。多才多艺。”
然后他就无话可说了,就这三个词还是他从秦文栋给他看的言谈的资料上拼凑出来,说到言谈的优点他完全没有了刚才长篇大论的感觉。
秦文栋看秦冽的样子,也大致明白了情况。“好了,现在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得出言谈男女关系混乱、风评不好的结论的?要知道,这样的评价对女生而言非常严重。”
于是,秦冽一五一十地把这些日子他和言谈发生的事告诉了秦文栋。
秦文栋听完,问他:“就这些?”
秦冽说:“就这些。”说完低下了头。
“阿冽,”秦文栋的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秦冽不放,但语气还是温和的:“你了解一个人的方法就是揣测吗?”
听到自己父亲质问自己的话,秦冽的脸像火烧一样,他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浓雾笼罩了,然后现在,它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时,秦文栋缓缓地开口说道:“阿冽,我带你去过很多地方,去见识那些不同的人和事物,就是希望你能认识到这个世界足够复杂,希望你能公正、全面、客观地评价一个人。如果做不到,也不要那么轻易地就去评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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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完话后,秦冽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走到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脑袋枕着双手,眼睛盯着天花板看,心里不断地回想着秦文栋刚才对他说的话。
“公正、全面、客观地评价一个人”,吗?
秦冽自认不是一个会这样带着偏见去看人的人,可是当他说不出言谈更多的优点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我对言谈就有这么大的偏见呢?秦冽心想。
他明明就可以对着任何一个陌生人做出正确而恰当的评价,即使那人的言行比言谈还要恶劣,他也不可能连那人的一点儿优点都看不到。然而面对言谈,他的未婚妻,他就只看到并记住了她的坏处。是什么,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视而不见闭目塞听以至一意孤行一厢情愿地只记取了言谈的差错?是了,因为言谈是他的未婚妻,跟他有利益揪扯。
也因此,他心中的言谈会有着他会期待她所成为的样子!
秦冽的手背轻轻地搁在了眼睛上面,反复地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偏见对我有利,我希望言谈就是我想象中的样子,这样我就可以直接解除婚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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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过后,秦冽就没和言谈见过面了,他爸也不再逼着他和言谈相处了,很明显是打算顺其自然的样子。秦冽的生活像是回到了他没遇到言谈的时候,只是偶尔还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言谈。
比如现在,他朋友的车队赢了比赛,于是请了全车队的人过他的酒吧喝酒,照顾他的生意。
朋友见秦冽全程闷闷的样子,告别一群兴奋的队友,去到秦冽身边,趁其不备,“啪”地打在秦冽肩头:“阿冽。”
秦冽吓一跳,回过神来,只见朋友看着他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装深沉啊。’
“秦少肯定是因为他未婚妻的事不高兴呢。”秦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一个穿着赛车服的人巴巴地凑过来说道。
那朋友一看,蛮脸生的一个人,应该是他车队里新招不久的车手。虽然这人不怎么有眼力劲,不过他也挺好奇秦冽的未婚妻的,因此偷偷给了那个车手一个赞许的眼神。
听说上次有人在群里提了一嘴他的未婚妻,结果遭到了秦冽疯狂的反扑。据说秦冽非常不喜他的这个未婚妻,如果不是订婚宴上的保镖够多的话,秦冽早就逃婚了。他跟秦冽这么熟,自然不会主动去触秦冽的霉头,要是秦冽“记恨”上自己就糟了。
这不来了个冤大头么,正好替他问问。
车手收到大老板的鼓励,勇气大增,为秦冽出谋划策:“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兴许能让秦少那个未婚妻和秦少解除婚约。”
听说他们家大老板馋秦冽的钱包很久了,一直以来都没放弃过拉其入伙的想法,所以他一定要在秦冽面前替大老板好好表现。果不其然,秦冽来了兴趣:“什么办法?”
他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还是没能解除婚约,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人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只见那人笑嘻嘻地道:“您只要找个人假扮您的女朋友,假装出轨就行。受到这样的侮辱,您的未婚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主动和您解除婚约的。”
秦冽:“……”
秦冽的朋友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队员,扶额想道:这人,到底是他的脑子有坑,还是他认为秦冽的脑子有坑?
那队员见秦冽面色不佳,登时便醒悟过来,挽回地说:“我忘了,像您这种身份的人一般都很在意名誉,而您的未婚妻只是一个普通人,她的名誉没有您的重要,因此,您可以设计制造她出轨的假象……”
秦冽越听越怒,忍无可忍地打断那个队员的话,冷笑着说:“什么叫她的名誉没有我的重要,我怎么不知道名誉这种东西还能按斤称重的?”
队员不明白秦冽生气的点在哪儿,只好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您的名誉受损,肯定会带来巨大的财产损失,但您的穷未婚妻就不同了,普通人的名誉再损失也损失不到哪里去……”
听了他的话,秦冽的朋友顿觉不妙。恐怕这人还不知道秦冽的未婚妻是楚家的外孙女,才会说出这种话来。以秦冽的个性,应该听不得这种话……
“我去你妈的!”不出所料地,他眼睁睁地看着秦冽黑着脸,半弓着身子狠狠地抓起那人的衣领,盯着那人的脸火冒三丈地骂道:“你的脑袋被猪啃了吗?想出这种损招,说出来想恶心谁呢?”
那人战战兢兢地看着秦冽。
秦冽尽管气极,最后也不得不放开了那人的衣服,冷冷地说了个“滚”字。
秦冽的朋友一边说着“阿冽你消消气消消气”,一边拼命冲着那人使眼色,示意他快点走。
那人走后,秦冽说“什么玩意儿”,朋友只一味地附和他“是是是”。
冷静下来后,秦冽忽然意识到,不管是周许,还是在他面前说言谈坏话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别有目的。他又能指望那些为了抱他的大腿而顺着他的心意抨击言谈的人能在他面前说出言谈的什么好话来呢?
后来,那个车手依旧不懂秦冽为什么忽然对他大发雷霆,他百思不得其解,问了大老板,得到如此回复:“虽然在你眼里,秦冽可能只是个纨绔子弟,但这个纨绔子弟的道德感其实还蛮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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