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隐云
女人表现得再淡定也隐藏不了眼神中闪过的一惊,“哼,小姑娘太聪明不是好事哦!”
“你威胁我?不过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你现在的样子动不了我,而且你在此地没有同伙,不然也不会伤得这么重。”周为水冷笑一声,随后低声问道:“你是隐云的人吧?”
女人这下再也抑制不住讶异了,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周为水,“你……你是什么人?”
周为水应声:“我?不过是一个无亲无故、连唯一的师父也为歹人所害的野丫头罢了。”
女人的眼中竟流露出一抹同情之色,与其说是同情,倒不如说是顾影自怜。
周为水看了她一眼,浅浅地笑问,“一个杀手的心底竟然也有些温存?你叫什么?”
女人道:“钟情。”
“哦,钟情。”周为水念叨了一遍,“我叫周为水。我救了你一命,你为我做件事,怎么样?”
“周姑娘,”钟情不禁皱起眉头,她觉得这个小女孩很是水灵,水灵的外表之下又有一颗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讳莫如深。“你要我做什么?”
周为水:“带我进隐云楼。”
钟情避而不答,“你至多十六七岁,是从哪听说隐云的?”
“我的师父曾经与我说过,”周为水道:“隐云楼,隐于云间,立于云间,云出而现,云散而隐,亦虚亦实。四境之内最神秘莫测的暗杀组织,隐云的人不为任何势力卖命,唯一信奉的就是利益。”
“这般看来,你师父倒是个高人了?”钟情不由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周为水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只知道她对我很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一个避难所。”
钟情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也只是轻吟了一声,“周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理应帮忙,只是这隐云楼又岂是说进就进的?”
她继续说:“就算能进,我也不愿让你进,那个地方充满冷漠血腥与杀戮,你还这么小,若非到了穷途末路,实在不该去那个地方。”
周为水轻轻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数息之后,才缓缓开口,几不可闻地道:“我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
钟情听她说话,只是越来越心痛,而这不是一个杀手该有的情感。
周为水并不等她回答,“你在这休息几日,我为你煎几服药,等伤稍好了些,我们就上路。”
接下来的几日,钟情的伤势渐好,她就看着周为水瘦小的身躯整天忙里忙外、忙上忙下。她时常在想:这么一个小女孩,究竟何如要承受这般深仇大恨呢?
常年习武之人,与寻常人想比,伤好得较快,又过了几日,她已无大碍了,两人骑着马便出发前往隐云楼。
隐云楼于中原西南处的一处山间,因为在深山之中,阳光很难能照进来,里面常年阴冷潮湿,鲜有外人踪迹。
钟情带着周为水踏进楼门那一刻,门口两个身着夜行服、连整张脸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就像见到鬼一般,连忙后退数步,单膝下跪,抱拳于胸前,“楼……楼主?”
钟情双手在背后往胸前一握,只见那两人立马扼住了自己的喉咙,挣扎了片刻后倒地,血迹顺着脸上的黑布滴落到地上。
周为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你竟然是隐云楼楼主?”
钟情嘴角一扬,拉着周为水的手腕便往隐云大殿走去,踏进殿门的那一刻,大殿内气流瞬间加强,周为水下意识地用手臂挡在额头下面,不禁后退了半步。
钟情回头对她微笑,“小姑娘,乖乖地跟在我身后。”
话音刚落,只听从大殿两侧穿出响彻云霄的刀剑出鞘声,紧接着整齐的两列黑影从两侧的屏风后闪现出来,迅速排成方形,将钟情和周为水围在其中。
钟情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地向大殿前上方走去。
上方的座椅上慢慢落下一个硕大的黑色身影,不偏不倚地坐在紫黑色的狮椅上,一只腿翘在狮椅的扶手上。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食指和中指从黑色绣着金丝的广袖中露出来,轻轻地弹了两下,旁边一个侍女端来一个茶盏,只见他一饮而尽,随即将茶盏向钟情所在的方向砸去,茶盏像鹅卵石一样滚到周为水脚下。周为水低下头一看,顿时屏住了呼吸,向钟情小声道:“钟情,他喝的是血!”
“杀!”大殿上的狮椅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叫喊。那黑衣四方阵又缩小了一周,冰冷的长刀在烛火的照射下露出如银的寒光。
周为水在心里顿生出一个问题:这人是男是女?
眼见钟情就要走出了最前方的那一边人墙,这一排的人往后退了一步,其中一个颤颤巍巍地道:“楼……楼主,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对不住了!”
说完便举刀向前砍去,周为水拔出手中的长剑,纵身向前挡住了扑头而来的攻击。
钟情的手再次一握,那人挣扎片刻便一动不动了,众人见此,连忙后退了三步。
狮椅上那个黑胖子突然站起来了,冲着下面大喊:“废物,上啊!废物们!”
钟情转身面向其余三方,“三息之内,弃刀剑者,可饶不死!”
“一、二,”周为水在心中默念着,“三。”
大部分的人都将手中的到扔到了一声,此起彼伏的声音从四方传来。
黑胖子从狮椅上跳了起来,这下周为水看清了他的脸,脸色惨白,从额头到眼角印在黑色的豹纹,眉毛淡到看不见,眼睛很小,和鼻子挤在一起。一把乱哄哄地头发散在背后。
钟情大笑了两声,“钟老幺,你若是想要这隐云楼主的位置,直接来向我要便可,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你早该想到,我没那么容易死。”
周为水噗嗤笑了出来,还想笑,但是马上憋回去了,只得在心中叹口气:要不是遇上了我,说不定你还真就死了。
钟老幺拖着笨重的身躯,一步一步地走下阶梯,走到钟情对面三尺处,忽然仰起头大叫了三声,这阴阳怪气的叫声回荡在宽广的大殿之中,久久不能散去。
周为水慢慢低下头,捂住了耳朵。
他和钟情所在之处,由下而上形成两股强劲的气流,大殿中的帘子从两方交锋碰撞。
钟老幺一手伸向狮椅上方,两把月牙状的飞轮刀便握在手中,旋即其中一把飞轮刀向钟情的勃颈处,钟情斜身向下,轻轻松松地躲过飞轮刀的利刃,飞轮刀原路折返,飞向周为水,周为水将剑向前方一砍,但是内力不足以抵挡这把刀,钟情双手交叉在胸前,向前将飞轮刀控制在手前,随后一个转身,将刀“还”给了钟老幺。
钟老幺另一把刀将迎面飞来的刀弹开,那刀笔直地扎进墙中。
钟情疾步向前,只见一道黑影,她出现在了钟老幺背后,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指甲瞬间长了三寸,即将扎破他苍白的皮,扎进暴着的青筋之中。
“姐……”钟老幺到底是身材肥胖,动作的灵敏度太低,他恳求着,“亲姐姐,阿情,绕我一命,好不好?”
钟情的指甲已经有半寸扎进了他的皮肤之中,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钟老幺几乎要哭了,“看在咱爹临死前让你好好照顾我的份上,那是咱爹的遗愿!”
周为水大抵弄明白了发什么什么,转到钟老幺面前,“你还当她是你姐啊?”
钟情一动不动,只觉得手臂有些无力,渐渐松开了手。钟老幺眼睛向身后一瞟,正要将手中的飞轮刀砍向钟情,等待他的是胸口的一掌。
“噗……”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溅向大殿房顶。
“哐”得一声,钟老幺倒在地上,眼睛还是那般小,只是面色更加苍白了。
“钟情,你……”周为水有些猝不及防。
“来人,把他关进地牢。”钟情一步一步地走上狮椅,她轻轻地一招手,狮椅后走出两个侍女,手中拿出一件黑金色的披风,替她穿了上去。
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她便坐上了狮椅。在周为水的角度看过去,是那般的端庄。
大殿之下的那群人连气都不敢大声喘,面面相觑。
他们这些人,也许在他们的主子面前,是和蝼蚁一样的不值一提,一动手指就能捏死。至于效忠于哪个楼主,他们也无法决定,保着命对他们来说,就是每天最大的慰藉了。
钟情也正是看得到这一点,才没有苛责与他们。
“即日起,这位青衣姑娘就是我隐云楼的少主。”钟情还补了一句,“姑娘姓周。”
大殿中先是一阵低沉的膝盖跪地声,紧接着是一阵高亢的“参见周少主。”
周为水完全愣住了,这让她惊慌失措,钟情是楼主本就很让人诧异了,现在自己又成了莫名其妙的少主……
“钟情,这不太合适吧?”她转向钟情,强行挤出一些笑。
夜幕降临,侍女给周为水安排好了住处。她睡不着,就在楼里四处转转,误打误撞走进一个小花园。
这个小花园竟然能照进月光,皎洁如雪的月光和落英谷的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份安宁。
钟情在前方,她走过去,低声喊了一声,“钟情?”
钟情回过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对自己弟弟下手太重了?”
“其实也没有,毕竟他想置你于死地。”周为水冷声道:“你还饶了他一命,要是我,可能就将他剁碎了拿去喂狗。”
“为水,有的时候我实在厌倦了杀戮。那些人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去杀了他们?”钟情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他不是我的亲弟弟,我的养父是这隐云楼的前任楼主——钟北冀,是他的亲爹。”
周为水不禁看向她的脸,月光下的瞳孔闪烁着微弱的光。
周为水:“你去中原也是为了月冥石吧?而那群人是他派来杀你的?”
钟情笑而不语,渐渐看向周为水的眼睛,“仇恨能放下就尽早放下,仇恨的种子在心中发芽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是你了。”
周为水脸上的安宁消散,愁绪由心头爬上眉梢。
她只觉这盛暑的夜晚,寒风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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