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此时已经没有了闲逛的人,摆摊的商人估计也都得到了消息,回家避难了。
成片火红的火烧云挂在天边,红得像滴落的新鲜血滴。
周为水感觉到四面八方而来的内息,慢慢聚集到了西北方,她便慢悠悠地走过街道,疾步走进西北方的一片榆树林,踏进榆树林的那一刻,一声剑鸣便从耳边传来。
周为水纵身一跃,站在了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借着浓密的枝叶的遮挡,窥视着这面烟雾缭绕的丛林。
她在窥视着他人的同时,自然也有人在窥视着她。
一丈开外,已经有几人开打。他们都穿着夜行服,但是是分属于不同的门派。
其余的人还在黑暗中蠢蠢欲动。周为水后背忽然冒出了冷汗——她意识到这个树林里的人数远超出她的意料。
刀剑交锋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周遭的气流越来越强。
身后一阵强烈的气流呼啸而来,周为水脚跟抵住树枝,腰身向下躲开。下腰的同时,瞬间拔出长剑,直指迎面而下的黑衣人。
黑衣人向一方侧过去,在空中转过几周,连忙后退,撞在另一棵树上。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旋即朝树干一借力,剑锋带着强劲的内息,直逼周为水的咽喉。
周为水眼睛微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将剑纵挡在自己身体的中轴前方,不慌不忙地接住了那把剑的攻击。她一只脚往后退了一小步,紧接着剑在空气中转了一周,那黑衣人随着自己的剑,再次在空气中以身体中轴为轴,转了一周后,摔倒了地面上。
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周为水瞬间飞到他摔在地上的位置,手中的剑抵在他的脖子上,“你哪个门派的呀?你这内息,乖乖地回家睡觉去吧!”
忽然下前方飞来一个飞镖,周为水的剑一档,飞镖在被改了轨迹,飞到了天上。骤然间笔直地落下来,正在地上黑衣人的心脏处,那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死了。
周为水唏嘘了一下,“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稍稍发愣的一息之间,身后突然中了一掌,周为水向前翻了几个跟头才踉跄着站住。站稳之后回过头,身后已经不见了人影。
好在这一掌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凭借周为水的内息也就是喘两三口气的事。而此刻,她已经直冒冷汗了,不是受伤了,而是精神的弦高度绷紧起来。
生死攸关的时刻,存与亡往往就在松弦的那一息。
她紧闭着双眼,通过听觉和触觉感受气体的流动方向,从而进行防守,她是不会主动进攻别人的。
先后躲过了十几轮攻击,又因防守杀伤了几个人。
除了周为水所在的地域,榆树林的其他地方也打得不可开交,死伤惨重。
整片榆树林像是一锅沸腾的水。
林间两人相对而立,手中都拿着正在滴血的兵器。
其中一人冷笑道:“没想到你们西离教的人也来了?葛兄。”
对方不慢不紧地答道:“宣阳的人消息倒是也很灵通啊,宣一兄?”
葛漠是西域西离教麾下的一个宗主,据说早些年得罪了教主,被罚到中原来打探月冥石的下落。要是周为水看到了他,一定会认得出他是客栈里的那个人。
宣阳门是个专攻刀法的门派,其门下皆为男子,这个宣阳门在武林中的口碑极为不好,主要是源于他们的行事太过嚣张跋扈,欺软怕硬。被他欺负过的小门派不敢怎么样,大的门派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也是他们行事嚣张的原因之一。
虽说他们专攻刀法,但刀法也不是天下一绝。因为武林中有个强大到几乎占统治地位的扶苏院。扶苏院有把刀叫残阳,它的主人是扶苏院的大弟子——于焱。
宣阳门觊觎残阳刀已久,却也毫无办法,因为不敢惹扶苏院。
葛漠一个空翻,站到了宣一的身后,宣一下意识地举刀下劈,却砍了个空,随后立马后退,离开了脚下的那棵树,站上了另外一棵树。
瞬间一个手掌出现在宣一的头顶上方一尺处,待宣一反应过来将刀举过头顶时,已经为时已晚。
葛漠硕大的手掌不偏不倚地落在宣一的头颅上,后者顿时七窍流血,从树上掉落下来,双膝重重地砸在地上,身体紧接着倒下去,最后头颅碰到地面。
榆树林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吸引了大群乌鸦。乌鸦在榆树林上空粗劣嘶哑地叫着,叫得人心烦意乱,仿佛唤起了这些刽子手们内心深处仅剩的一丝温情。
葛漠扭了扭手腕,不屑地看着宣一尸体的方向,“宣阳门的弟子还是这么废柴。”
黑暗隐藏了无数双饿狼般的眼睛,他们在不断地寻觅着猎物,自己又被他人当成猎物静守着。
这样的时刻,不知道扶苏院的人会不会来?这是除了周为水以外,其他人共同关注的问题。然而两个多时辰了,也丝毫不见扶苏院的人影。
可是这样的惊天动地的时刻,怎么可能没有扶苏院的踪迹呢?
一拨人死了,又来了一拨人,又死了。到了午夜。
半月悬在树林上方,皎洁如银的月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渗进松林里面,洒在横尸的地面上。
周为水到底是年龄还小,又没见过这种大规模实战场面,尽管她的战斗力很强。但主要原因是她被这浓郁的血腥味冲得头疼不已,她靠在一棵树干上,向远处望不着边的林子。
忽然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这片林子里面真的有月冥石吗?如果是真的有,那这玩意会在哪?埋在地下吗?
她现在无暇思考这些了,头越来越痛,渐渐地腿开始打颤,毫无支撑力,昏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该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了吧?
次日,烈阳移到大地正上方的时候,周为水才醒,大概是被晒醒的。
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没死!她撑着剑,艰难地站起来。只见剑上的血已经干透了,衣服上也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估计是昨晚昏了之后,别人的血溅过来的。她耸了耸肩,这样想着。不对,这里这么安静,莫不是月冥石已经被某个人拿走了?
周为水握紧了剑,一步一步地朝松林深处走去,一路上看到遍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不禁起了疑心。她脚下一用力飞到了半空中,再向一根树枝借力,便直冲出了树林,站在了其中某一棵树的顶端。
朝下看,除了尸体,还有大批被折断的树枝及树干。树枝看不出什么,那树干几乎都是从同一高度被砍断的。说是砍不太准确,应该说是被极强的气流削断的。
周为水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下一刻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葛漠,他也死了。
周为水下到葛漠身边,看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皮肤变得青紫。周为水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往后退了一大步,心跳瞬间加速。这是多强的内息爆发,才造成的五脏六腑俱烈,甚至将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再往四处看过去,有不少是这样被杀死的。
她不再往前走了,而是掉头就跑,越跑越快,跑出了这片诡异的榆树林。出了榆树林便是回到紫杨城的那间客栈,一路上边走边想,自己是不是因为晕倒了才得以幸免?
店老板正坐在门口打盹,被周为水的脚步声惊醒,像见了鬼一般,“小姑娘,你……你回来了?”
周为水不解,“什么意思?”
店老板加速摇着手中的扇子,“昨天从我这客栈的人全部出去,至今一个未回,除了你,收拾客房的时候,有的人的行李都还在这。别家客栈也是。”
周为水不以为意,“大概他们打完了,各回各家了吧。”
店老板撇着嘴,摇了摇头,“这话难说。”
周为水丢了魂一般地走进客栈,从腰间拿出一点碎银子递给店老板,“我再住一夜,明天就走。”
店老板作出请的姿势,“还是原来那间客房吧。”
西域西离教。
“箫哥哥,”夜箫站在夜灵宗顶楼,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声。
这熟悉的声音他闻都能闻出来,正是西离教的圣女——向晚,也是他的阿晚。
向晚身着一袭红裙,腰间佩了一把弯刀,刀鞘上面刻了一朵桃花,一颗红宝石镶嵌着花蕊处,显得格外妖艳。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编成成千上万捋,洋洋洒洒地随意搭在背后,她一动那头发便跟着左摇右摆。
向晚像只羽毛飘在空中一样轻盈地飞向夜灵宗顶楼,站到了夜箫的身旁。
夜箫常年戴着半副面具,只有在见到向晚的时候会摘下来。他朝向晚轻轻地一笑,却充满了爱意。
向晚有着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像极了一只水灵的狐狸,一笑实在销魂。
“箫哥哥,刚才有人来报,说,”她迟疑了片刻,“葛宗主不幸身亡……”
夜箫眉头一紧,一抹迷离从眼神中闪过,“能动得了葛漠的,只有扶苏院的人了吧?”
向晚摇了摇头,低声地道:“这次并没有见到扶苏院的踪影,去紫杨城的那些人无一生还。”
“扶苏院的人倒也不会这么大开杀戒,”夜箫喃喃地道,“那会是什么人呢?”
“我在想,会不会北漠的人?”向晚转向夜箫。
“不太可能,北漠几年前几近亡国,尚且没有那个实力,”夜箫说着便向北看去,“我去禀告教主。”
西离教的大殿上,金碧辉煌,正对大门是一把金色座椅——凤眠椅,座椅上方是一只将要腾飞的金色凤凰,正在撕裂鸣叫。
凤头下坐着一个深紫衣服的中年女子,她坐得笔直正擦拭着一支青玉笛子。
只闻脚步声渐近,中年女子收起了那支玉笛,慢慢地向大殿看过去,嘴角带着一抹笑,“夜箫你来了?”
夜箫右手握拳抵在心脏处的位置,“教主,葛漠宗主他不幸身亡了。”
“哦,”教主把玩着宽大的袖角,“本想他这次立了功就让他回来,可惜啦!”
“另外,”夜箫只是看着斜前方的地面,动也不动,“那些去找月冥石的人无一生还。”
“哦?”教主咯咯地笑了起来,尽管外面烈日高照,这大殿里面也寒比三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