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顶往下看,隐云楼安然无恙。
钟情和周为水踏进门的那一瞬间,易嘉便扑通跪在钟情脚下,“楼主!属下办事不得力,今早一人前来抢走了倚寒剑!”
钟情推开周为水的手,疾步走进大殿,坐上狮椅,她不停地问自己:“怎么这么快?他们是什么人?”
易嘉跪在大殿门外,为水撂下一句“易将军快些起来”,就闪进了大殿。“阿情,你尚且有伤在身,不可动怒乱了内息。那倚寒剑没了,下次我替你抢回来。”
“不,我不是因为倚寒剑,”钟情的手紧紧攥着狮椅,纤细的手都快被磨出血来,“隐云楼这次彻彻底底地被算计了,那人从头至尾都没打算用倚寒剑做交易筹码!”
周为水冷起脸来,“我们刺杀花应成功,魏道之身边少了一个得力的帮手,他们就会去直接去抢幻菩提掌;我们与花应两败俱伤,他们不仅得了幻菩提掌,还顺便吞了隐云楼;若我们失手了,他们便立刻传信,夺回倚寒剑。一箭三雕啊……”
“噗……”钟情坐在狮椅上,喷出了一口鲜血。
“阿情!”为水猛然冲上去,易嘉闻声冲了进来,“楼主!”
钟情:“断不可张扬!易嘉过来去密室替我疗伤。”
钟情启动狮椅后的暗道,正要进去,周为水道:“我在外面替你护法。”
期间好几个时辰,来找钟情的人都被为水花式打发了。
为水一人对着窗外发呆,时而回想着南杉的那些日子,时而又在想象中哥哥现在在哪、长得多高了。她当初要进隐云楼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要借这里的人力去寻找哥哥,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派出去的一批又一批人,皆是无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人怎么就没了呢?她越想越烦躁,不由地又想到落英谷的那四年,尤其是她没有记忆的那几个时刻。刹那间,她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下一刻脑子一片空白。
天黑透了,像墨染的一样。钟情和易嘉才出来,这时钟情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此时易嘉已无易嘉什么事了,他便自行退下了。
易嘉走后,为水才缓缓地走到钟情面前,“你的伤好些了吧?那个……对不起。”
钟情有些不明就里,笑道:“好多了,怎么说这种话。”
周为水上齿咬着下嘴唇,鲜红的嘴唇就快滴出血来,“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钟情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什么事?”
“每年的惊蛰、芒种、霜降和大寒,将我关进地牢里,”她低声地说:“钟老楼主铸成的那个地牢!”
“不行!”钟情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冷得像腊月的寒风,她疾步走上狮椅坐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芒种霜降的?”
周为水用内息在大殿门口筑了一道气墙后,走向钟情,“你的伤是我造成的!我一到那几个时节就会失控,之后还会失忆,除了今年惊蛰——我师父被杀的那天,我亲眼看到了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不,她是魔!”
“为水!”钟情猛地站起来,此时她心里有一万句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过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不答应。”
周为水的心像是受到了重击一般,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边扶着狮椅的旁边,强烈地隐藏着眼神里的杀意,“阿情,你必须答应!”
“你疯了吗?首先我不相信你说的那什么魔,”钟情看向为水,四目对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会想办法治好你。你要去炼狱地牢,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答应,就连钟老幺,我也没把他送进去。”
“我不想伤害到你……”周为水身体像团棉花似的软了下去,她顺势坐在阶梯上,木若呆鸡似的看着地面。
钟情弯下腰去,轻抚着为水散在身后的头发,“炼狱是我义父生前,将银沙掌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构筑的地牢,银沙掌之所以会被称为银沙邪功,正是因为它会击溃中掌人的内息,而踏进炼狱的那一刻起,周遭的铁壁便会如贪婪的猛兽一般吞噬内息。炼狱不见丝毫光线,伸手不见五指,常人进去必然会疯。”
周为水一动不动,“我想出趟门。”
钟情又是一头雾水,这孩子今晚想干什么!
“去哪?多久回来?”
周为水机械地摇着头,“出去到处看看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段时间在隐云楼的日子,劳烦阿情了。”
“你这没良心的,说走就走?”钟情实在哭笑不得,脑子一转,“你现在走不得,我的伤还未痊愈,若是这时候有人心怀不轨,打上了我的注意,那我就死路一条了。”
她大概是出于内疚,竟然信了钟情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
北漠地广人稀,人口大多聚集在野狼岭,狼主是北漠的最高权位,现任狼主为斯图格奈。
斯图格奈半躺在铺着狼皮的榻上,面前是一张细长的桌子,上面依次摆着三碗药,斯图格奈的手上还摇晃着一碗,突然把手上的那碗药往地上一扔,摔碎的碗的碎渣弹起来,蹦到了旁边一个侍女的脸上。
“啊,”侍女下意识地发出了声,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手往脸上一摸,鲜红的血顺着纤纤玉手留了下来。
斯图格奈清了清嗓子,但还是沙哑,“你叫什么啊?哎呀,脸划伤了啊?”
侍女立马跪到斯图格奈正对面,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牙床也在打颤,“启禀狼主,并无大碍。”
“过来,让我看看。”斯图格奈的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两指向她勾了勾。
侍女并没有要过去的意思,还是跪在原地,“多谢狼主关心,当真无事。”
斯图格奈坐了起来,榻上的狼皮滑到地上,他提高了声音,“来,给我把这狼皮铺好了。”
侍女着实碍不过去了,便缓缓地站起来,一步一顿地走上前,手刚要去整理狼皮,就被斯图格奈抓个正着。他顺势用力将侍女往里一拽,那瘦弱的女子直接被按在榻上。
“狼主!”可怜的侍女不会任何防身的招式,对此毫无招架之力,“医师说狼主需要静养,还望狼主以身体为重,才能带领北漠一雪前耻啊!”
话音刚落,斯图格奈整个身体抽搐了一下,按着侍女的手忽然松开了,侍女趁机溜了下去。她一手捂着受伤的脸,一边哭着跑出去,刚跑到大门,与进来的斯图朗撞个正着。
“见过朗将军。”她急促地行了个礼。
斯图朗走进去,就看到斯图格奈坐在榻上,脸色发青。
他两步走上前,“狼主,这是怎么了?”
斯图格奈举着双臂,仰面朝天,“五年了!五年了啊!”
五年前,北漠兵强马壮,而气候却是不尽如人意,常年天寒地冻,除了盛夏能感受到一阵暖风。
那时的中原,老皇帝驾崩不久,新帝刚刚登基,江山社稷尚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最重要的是,北疆的守卫是个摆设,一天到晚不见几个兵在巡逻,甚至连军营帐篷都不见几个。北漠在这时起了歹心,中原四季分明的天气对他们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斯图格奈下令,大举进犯中原。北漠的热血男儿铮铮铁骨,临出征前,斯图格奈大肆烹羊宰牛,祭祀天狼。
天狼为北漠的神,每到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去野狼岭山头的天狼祭坛里送上祭品,乞求保佑来年的生活安宁。
祭祀举行了一天一夜,次日天微明,斯图格奈带着大儿子斯图特勒挂帅亲征。他们趁着中原皇帝出其不备,抱着必胜的心态,因此带走了大量的壮兵,只留了少数壮兵和剩余的残兵留下来看家。
北疆守卫太过松弛,甚至没来得及报信就被灭了,接连攻下北边几座城。
延正皇帝大梦方觉,本不把这些狼族人放在眼里,直到策玉城即将失收的消息传到朝堂。而放眼望去,竟找不到一人堪当挂帅之大任。朝堂之上立刻炸了锅。
“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攻下了策玉城,都城无疑是唇亡齿寒呐!”
与其说那些大臣是担心国破,不如说他们的心急如焚是自己那堆成山似的银子和自己那条老命。
延正皇帝乔庄出行,连夜赶往扶苏院请闫正清出山挽救国家于水火之中。章镜正是这时候正是入世的。
延正皇帝将兵权全权交由章镜。这时又有人跳出来反对,“皇上,万万不可啊!那章镜尚且是个毛头小子,有没有领兵之才还有待考察!”
“等狼人打进朕的皇宫再来考察吗?”延正皇帝将一封奏折摔下去,“各位爱卿啊!你们这是要在外敌入侵之际造反不成?谁再多一说句,立即问斩!”
章镜赶到旧都后,立刻调动御林军撤退百姓,皇帝等人也一一撤离。在旧都唱了一出空城计。
三日之后,策玉城破。斯图格奈骑在马上,看着面前花城的城墙之上空无一人,以为是皇帝逃跑了。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沸腾,飞到城墙上镇臂高呼。“这中原大地,以后就是我北漠的了,以后这中原大地不姓司马,而改姓斯图了。哈哈哈哈……”
斯图特勒在城外带着众将士一起呼喊,下一刻,一个黑色人影出现在斯图格奈的身后,那长枪的枪尖在烈阳之下明晃晃地闪着。
“父王当心!”斯图特勒脸色大变,这时天上下起了黑压压的箭雨。“撤!”
将士们后撤的同时,斯图格奈已经与章镜打得热火朝天。
两人的内息都极为霸道,三尺之外的空气几乎变了形,一支支箭射到他们周围当即被折断。斯图格奈大概是觉得眼前这个人太过年轻,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打算用狼族的必杀招,只有高贵如斯图家族的人才能练的吞天大法,将章镜一击毙命。
斯图格奈的吞天大法的杀伤力在于将对方吸到自己的面前,进而抑制对方的内息,最后猛地将其弹出,粉身碎骨。
章镜的枪尖稳稳地对着他的心脏位置,似乎就在等这一时刻。他被吸到斯图格奈面前时,并没有被弹出,而是刺破了他面前的内息保护罩,眼看着枪尖就要刺进了心脏,斯图特勒赶到,枪下救人。
再后来,章镜夺回北部几座城,斯图特勒被生擒,大军死伤无数,格奈也因此落下病根。
退回北漠后,斯图格勒派斯图朗前去谈和,每年进贡上好的狼皮百匹,以及北漠特有的朱砂石千石。朱砂石用于燃烧照明,比油要远远节省。
北漠原来靠向中原出卖朱砂石挣钱,这样一来,这笔生意的数量要少了一半。
尽管而后南晋迁都江南,但北疆有镇北侯,北漠再不敢心生歹念。
斯图格奈坐在狼皮榻已经泪流满面,斯图朗上前安慰道:“狼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保重好身体,我们迟早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况且我们现在得贵人相助。那西离帮不帮,都无关紧要了。”
“天狼保佑。”斯图格奈双手合十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