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霜降
钱诺在外巡逻,听闻都督营里的声响,便急速前往,但当他赶来时,“刺客”早已不见了,只有一些打斗留下来的痕迹。
“花将军!有刺客?”钱诺的神色显得有些慌张。
“嗯。”花应走向桌案。
“来人,追刺客!”钱诺转身便向外大喊。
“不必了,”花应背对着他,“你先下去,我与魏老有事要商议。”
钱诺退出大营。
“魏老可知今夜的刺客是何人?”花应转向魏道之,眉头锁得很紧。
魏道之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那位年龄稍长的女子用的招式是当年隐云楼主钟离的银沙邪功,只是钟离老魔头早已离世,那位女子莫非是他的后人?”
“隐云楼我倒是略有耳闻,”花应走下几阶台阶,走到魏道之面前,“这银沙邪功听家师提过一些,据说身上极为邪恶,中掌之人当即七窍流血、内息散尽而亡。隐云楼杀人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们的目标是我?”
灯火映在魏道之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整张脸格外面黄肌瘦,“未必,我看那女子最后的反应,像是出乎意料之外,是因为她没想到我会在这。”
“魏老的意思是……”花应脸上闪出一抹惊愕之色。
“总之,日后得多留心了,”魏道之看到花应脸上的焦虑不安,笑道:“不过也不必太担心,这次失手,想必那些人不会贸然行动。”
魏道之离开后,花应在大营中来回踱步,一边不停地想:会是什么人?西离的人?还是哪些神秘的门派?
钟情和为水逃出江临城后,停在一个树林里,钟情受了些伤,需要时间歇息以恢复。周为水为她疗伤。
待钟情的内息平稳之后,周为水坐到她面前,“刚才你说我们被算计了,是什么意思?”
“你认识那个老人所用掌法吗?”钟情见到为水摇头,便继续说:“那是幻菩提掌,一掌便能抵四方千军,这个战斗力对一些人来说,太具诱惑力了。而当今天下,会幻菩提掌的只有一人,就是今天那老头子——魏道之。”
“所以,有人让我们去暗杀花应,实则是为了幻菩提掌?”周为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想必那时候,那人就已经在大营附近等待着我们两败俱伤,他来坐收渔利了。”月光照进树林里,树影婆娑,而钟情的脸色分外惨白,“可惜他没想到我轻易地退出这个交易了。当时我就在想,一个将军的命怎么值得用倚寒剑来换,现在看来,隐云楼和幻菩提掌才是倚寒剑的交易之物。”
周为水:“那是什么人?”
钟情:“来交易者通常都是传信,我们在江临城中有间客栈,他们便将信与交易物送至那里,若是觉得两者价格相抵就接受,否则置之不理。”
周为水虽然来隐云楼有了一段时间,但她并不清楚整个组织是怎么运行的,以至于她甚至觉得钟情当天说那个地方多恐怖是在骗她。“那如果接受交易了呢?”
“将猎物的首级放入城外一间庙里里,一般七天后有人去查看,过了七日还无果,便是失败了。”钟情冷冷地道,忽而发现为水有些不对劲,“为水,你怎么了?”
为水此刻感觉头里发热,渐渐地皮肤开始冒汗,就像有只猛兽要从身体里面窜出来,由内而外将她撕成碎片。她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头,双手死死地按着太阳穴,嗓子眼里传出一声低沉的叫声,“啊!”
“阿……阿情,今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周为水只觉得体内越来越热,她甚至感到自己在火山的风口处,下面是沸腾的岩浆。
“霜降,”钟情伸手想去拉住为水,然而刚一触碰到她的皮肤,手指就下意识地缩回了,“怎么这么烫,为水!”
“啊……”
周为水在地上翻滚,忽然猛地站起来,这时钟情隐隐约约看到她的眼睛红得滴血,正当她要伸手去控制为水,为水一用力便向空中飞去。
寒鸦被惊醒,在林间凄凉地叫着。树枝哗哗作响,一截又一截地落到地上。钟情纵身一跃,向为水的方向飞过去。
钟情动用了自己半成的内力,将周遭的空气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牢笼,将为水困在里面。
“阿情……”为水的头不停地撞向空气牢笼的壁,没撞击一次,周围的气流就强烈地震荡一次,钟情就必须再“加固”牢笼。
钟情已经严重透支了自己的内息,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为水停下来了。她躺在半空中,钟情将她放下来,此时她体内气息极其紊乱,内力却是强大到处于爆发状态。她的体温在慢慢退去,额头不住地冒着冷汗,汗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天色渐白,不知是哪处人家的鸡鸣声传过来,此时为水的内息已经差不多归于正常了。
而钟情似乎没那么幸运,跟魏道之对战本就有伤在身,经为水这么一折腾,轻伤转重,她打坐在地,试图调动体内那位数不多的内息疗伤,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幸运的是,她们身处的是一片树林,树林里面的气息较为纯净,可以纳为己用。
她勉强地吸收了一点外部气息,保住一条命后,不知天南地北地失去了意识,倒地。她还有一丝意识的时候心想:这辈子不会就这样到头了吧!
周为水醒来之时已经是艳阳高照了,她觉得浑身麻木、头痛欲裂,猛地敲打着自己的头。下一刻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钟情,“阿情……阿情!”
三下两下地跑过去,发现钟情有一口气吊着,心里那块大石头才平稳落地。钟情的内息不足,她将周围的气聚集起来,传入钟情体内,过了好一会,钟情才醒来。
“夜里是遇到了什么人?”为水焦急地问道,“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钟情一蹙眉头,试探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为水扭了扭脖子,“四肢无力,头痛。不过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受那么重的伤?”
“没事。”钟情转移了视线,心说: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咱们找家客栈歇息再赶路吧,你这一时半会也飞不了。”为水将她扶起来,一转头,正好对上了钟情满是疑惑的目光,“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钟情笑了笑,“没事,咱们先找家地方歇息吧,我听到附近有鸡鸣,想必是有人的,看看能不能暂停片刻。”
出了树林二三里远处,有个小村庄。
清晨,水沟里的芦苇上披着一层白霜,路面上也是白花花的一片,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为水扶着钟情三步一停顿地往村子走,正逢有人早起驾着马车去城里赶集回来的,那人好心,便载了她们一程。
驾着马车的是个老年人,家住前面的小村子。
“两位女侠这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呐。”老人慢悠悠地驾着车,笑眯眯的脸上映着东边天上的光。
钟情是体力虚脱了,连说话的力气都几近全无。为水探出头去,“老爷爷,您这好眼力。”
“哈哈哈,”老人笑道,“小姑娘,你旁边那位气息弱成那样,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呀。”
“……”为水转头看了钟情一眼,只好苦笑一声,就算敷衍过去了。
“你这老头子……嘴巴怎么……这么欠,”没想到钟情突然说话了,每说几个字呼吸都急促许多。
老人不以为意,还是笑,“女侠还是省着点力气吧,我老头子年龄大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女侠不要介意。”
几句对话的时间,就已经到了那个村子。老人将马拴在门口的一根柱子上,屋里的人听闻声响,迈着不慢不紧的步伐走出来。一看到马车里下来两个人,那老奶奶问老人:“这二位是?”
“路上遇到的,看她们受了重伤,索性将她们带回来,吃点粗茶淡饭歇息片刻。”老人示意为水钟情二人进屋。
老奶奶闻此,脸上绽开了笑容,“来来来,二位姑娘请进。”
“多谢!”在为水的搀扶下,钟情抱拳向二位致谢,为水也学起钟情来。
“还不知道二老如何称呼?”钟情边走边问。
“姓陆。”老人向里屋的老奶奶喊了一声,“老婆子,拿些吃的来。”
话音刚落,老奶奶就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夹杂着青蒿的馒头和几碗只能看见几粒米的粥。
“真谢谢陆伯、陆婶了。”钟情发自心底地感谢,但她看到这些食物,又不由地环顾了四周,家徒四壁,连油灯也只见到一盏。
为水从小住在村里,虽说靠着捕鱼为生,但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苦不堪,她忍不住问道:“陆爷爷,陆奶奶,我看这村子周围的田地不少,可为何二老的生活这般呢?”
“为水!”钟情低声喝道,转向二老难为情地一笑,“小孩子不懂事,二老别见怪。”
听到这里,陆婶转身离开了,她听到土地二字,就忍不住落泪。
陆老伯接连摇头,“这土地虽多,可都不是我们的呀!”
为水和钟情不由地对视了一眼,“方圆百里也只有这个村庄,为什么还不是你们的?”
陆老伯一口气喝完一碗白水似的粥,“这土地现在都被朝中那些狗官征了去,我们村里的壮年人都走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走不了,留在村里开荒一些他们看不上的地。”
陆老伯:“可他们看不上的地大多都是临水的,江南多雨,一下几天不停,庄稼就被淹了。”
听到这里,为水攥紧了拳头,眉心处皱出两条竖纹,“那皇帝呢?”
陆老伯连忙摇手,“小姑娘啊,皇帝每天政务繁重,哪还有精力来管我们这些所谓国家负担的闲事。倒是花应将军,定时会来接济我们。我看你们应该是外地人,不认识花应将军吧,她是江南水提都督。”
钟情不知是难受还是其他,轻咳了一声,为水低着头不说话。
周为水忽然站起来,斩钉截铁地道:“陆爷爷,你要相信,总有一天我们都会逃离苦难,这晋国从北到南,都不会再有饥民和逃荒者。”
陆老伯眼眶微微泛红,“只是不知道老头子活不活得到那一天了……”
她二人并未沾老人家的一粒米,钟情在院子里运气疗伤,身体稍微好些之后,就告辞了。临走前,为水将随声带着的一些碎银子都给了陆老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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