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病房,蔚蓝一路被韩一握在右手掌心里的手被急速抽回了自己的身侧。
“你母亲最近还好吗?”
在温情的时刻她起了一个让自己内心痛苦的话题,怕旧情复燃,也怕他此时的含情脉脉。
偏头望向那红色灯光下的住院楼,蔚蓝不自然的将自己在病房里还暖和现已冰凉的手放进了羽绒服口袋。
手心里骤然失去的温暖,韩一只好握紧掌心奢望余温能留得久些,可终究是徒劳。
还好车子被小金开走,他和她得此机会漫步在医院出来后的喧嚣街头。
“生命已到最后时刻,好与不好该怎样定论?”如同爱情已是分手结局一般,和与不和他一样不明。
蔚蓝跟在韩一身后,淡然的话语如那年她站在品尚公寓旋转楼梯上,无意间听到他质问郁莲秀时一样,冷漠无情。
多年过去,冲散的浓烈情绪都和那人有关。
“你还没原谅她吗?”
那个生他育他却从不让他亲近的母亲,他能原谅吗?
“我母亲不需要我原谅,而我也从未恨过她。”
蔚蓝暗想:既然如此,可否把她的不辞而别统统释然。想完又觉好笑,郁莲秀是谁,自己是谁,孰轻孰重她总是拿捏不清。
在她胡思乱想时,韩一停在一家装修简洁的面馆前问她:“蔚蓝,今晚可以吃面吗?”
“哦,可以。”
这家面店她来吃过两次,每一次都是痛哭流涕结尾,但愿老板娘不会记得。
傍晚时分,寒风瑟瑟的街道仍旧熙熙攘攘,以至于面店里却无多少人,韩一领着她坐到最里面的原木长方桌前,熟稔的给她推荐这家店的招牌。
蔚蓝点了碗牛肉面看着桌前与面店格格不入的韩一疑惑问他:“你现在喜欢吃面?”
记忆中她喜欢的食物,他都不喜爱。
韩一正欲回答,面店老板娘也刚巧端着他俩的面条放在桌上笑说着:“帅哥,你已经有一两月没来吃过面了,以前都是一个人,没想到今天居然带了女朋友一起来!”说完又盯着蔚蓝的脸沉思,片刻后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是不是之前来我家面馆吃过?”
蔚蓝很想否认,奈何老板娘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怀疑,“吃不了辣还让我做特辣的给你,结果最后面条没吃几口,倒是把自己给辣得眼泪直流,那时候我们刚开业不久,小姐让我印象深刻。今天点的牛肉面一点没放辣椒,四年过去了还是不能吃辣啊?”
蔚蓝望着圆形面碗的清淡汤面,勉力一笑回,“是啊,改不了的还是改不了。”
“改不了好,这位帅哥先生也不吃辣,你俩结婚就不会为吃什么口味的饭菜纠结矛盾不是!”
蔚蓝闻言望向韩一,刚好撞上他温柔的视线。
“老板娘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就算她吃辣,我也可以将就她!”
老板娘喜笑颜开的夸了几句韩一,便不再八卦,回到了老板身边继续干活。
韩一把蔚蓝面前快坨了的面条拌了拌,木筷递到她手上柔声说:“快吃吧,刚才在病房不是喊着很饿吗!”
“你怎么会知道这家店?”扒拉了两口,过往浮现实在让蔚蓝觉得难以下咽,但当着韩一她不得不麻木往嘴里送。
“无意中走进来,吃了一碗觉得不错。”那年她失魂落魄的从星蘭离开,他无措的跟在她身后,四年里这家店成了他以解相思的常来之所。
“你不喜欢吃面也不喜欢饮酒。”记得忘了,忘了记得,反反复复在重遇后她认输。
“我还是我吗?”韩一目光灼灼缠绕着她躲避的视线,让她避无可避,“苗蔚蓝,承认自己还喜欢有多难!”
不难,但却隔着她和郁莲秀的恩恩怨怨。
“韩一,除了过去我们真的已无话题可谈。”
韩一深吸一口气,苦笑望着她的脸,心里丝丝疼痛化成无奈,“是你不愿和我谈。”
木筷在碗里翻搅,如同她此刻的脑袋千头万绪理不出,“对不起,你知道我不善言辞。”这三个字最近常挂在嘴边,使用频率让她自己都不愿相信它还有道歉的意思,“这碗面你请我吃吧,明早杨歌雅还有通告要赶,我想先回家休息了。”
面,还剩一半,蔚蓝起身望向被韩一放在靠墙边的纸袋,有点为难,因为他一动未动的坐在凳上。
“害怕我吗?”所以宁愿饿着自己也不愿和他多坐几分。
蔚蓝咬着唇摇摇头,内心慌乱时她只是习惯性先想着要逃。
最后还是他先妥协,韩一把地上的纸袋递回她手中,“我开车送你。”
昨晚他也曾这样轻声对她说,蔚蓝以为那是最后一次。
“不用,我自己打车走,何况你的车已经被小金开走了!”这里靠近购物广场,打车不是难事,打不着还有地铁能坐,更何况她此时只想找个地方安静的喝两杯。
“那我先走了。”这一次他没有多做停留,也无再多看她一眼,结完账后便没入了拥挤的人潮消失不见。
蓝忆酒吧。
店如其名,淡蓝色的灯光洋洋洒洒映在酒吧的各个角落,身处其中自己仿佛真的找回了那些甜蜜又酸涩的回忆。
在冷风吹过的街头拿着手机站了半小时找到的店,确实让她眼前一亮。
音乐袅袅,蔚蓝提着纸袋走近吧台,“蓝忆,没想到C市还有如此静谧的酒吧。”
环目四周,高台卡座情侣居多,她的形单影只倒也没显得特别,因为他们的眼中只有对面坐着的爱人,并无暇心来讥笑别人的孤单。
吵闹在这里俨然不存在,蔚蓝好奇这家店的老板到底是出于何原因要开如此特立独行的酒吧。
“小姐要喝点什么酒?”
收回思绪蔚蓝抬眼望去调酒师身后的金属酒架,架上的酒类度数温和大多都是女客的喜好,“sidecar,谢谢!”
“这款酒今晚喝可能会有点清爽!”美女调酒师柔声说道,可手里的动作未停,被灯光沁蓝的冰块放进了雪克壶。
白兰地高贵酒香伴着君度的苦涩甘甜还有柠檬汁那若有若无的冰凉果香萦绕鼻尖,沾满糖边的马提尼酒杯盛着橘色的酒,缓缓放置在她面前,“你要的酒。”
“刚才忘记说其实原味更好,糖边反而会让酸涩更浓。”蔚蓝捏着杯脚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橘黄,果然如她所言。
何雯笑了笑不置可否,低头收拾着眼前的调酒工具,“可能是来这儿的客人大多都不喜原味的酸苦吧!”
看来她确实是一个口味特殊的客人,并且嗜酸如甜。
蔚蓝喝完一杯把酒杯推了推,美女调酒师了然接过,自己则撑头靠在吧台凝着不远处卡座上的几对男女轻声说:“这一次不沾边,糖浆也不要。”
何雯看着桌前清秀的失神女子,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心疼,“白天下了大雪这会儿气温偏低,小姐喝冰没问题吗?”
调酒师年纪不大说话却体贴干练,这间酒吧深得她喜欢,“冷才让人清醒,何况我还要走一段漫长艰难的路!”
何雯忽然想起一句话:我有酒你有故事。
“这间酒吧开了多久?”第二杯酒饮了一半,蔚蓝望着眼前忙碌的何雯问:“你的调酒手艺不错,在这里又工作了多久?”
何雯用毛巾擦完操作台上洒落的酒水,慢慢回答:“蓝忆今年刚好开了四年,我也刚好在这里工作了四年。你说我调得好,可老板却嫌我技术一直无长进,总说我调的酒让他难喝完一杯。”说完忍不住自嘲一笑,把毛巾洗干净放好,何雯盯着吧台前的女子,“你会喝酒也懂酒真该和我家老板共饮一回!”
共饮!不,她只喜欢独饮,因为酒醒后不会继续感慨自己依旧独身。
“四,真是个好数字!”蔚蓝浅浅一笑后将酒杯里剩下的汁液饮尽,“最后一杯,喝完回家睡觉。”
何雯惊讶看着手里接过的空杯,关心的话语便脱口而出:“虽然度数不高但也有三十五,连喝三杯你真的没问题?”
蔚蓝被对方担心的可爱表情逗笑,眼里闪过一瞬狡黠,“如果我喝醉了,你可以趁机带我回你家,我不介意和女生同睡。”
何雯出来工作晃眼一算已有六年,虽谈不上久经社会但也不怯客人的“调戏”,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人,只是她有点生气对方的随便,哪怕知道对方故意而为,“你有点醉了,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叫辆车!”
蔚蓝瞧着何雯认真严肃的表情,果然能被她逗得跳脚的人只有他,摆摆手快速喝完手里的酒,她收回了脸上挂着的笑,“放心,我没那方面的爱好。今晚谢谢你调的酒,下次见。”
何雯看着门口融入夜色的那抹白,浅笑一声,“下次见,希望你不会再点这款酒。”
小金开着车时不时望向后视镜,身后坐着的人从上车后便一路沉默,再过一个路口就到品尚,看眼时间已是晚上十点,绕着C市开了一圈他终于可以下班,可看了眼韩一又不忍地询问:“老板,身体可有不舒服,需不需要回医院?”
“我没事。”
小金舒口气将脸上的担心刚放下,便听见韩一如寒风般冷厉的声音再次传来:“小金,下次见着她,不要再说伤害她的话,哪怕她伤害了我!”
小金握着方向盘愣了一秒才回话,“好。”
回想前段时间,他老板和叶澜心的分手被推上民众舆论头条,网民纷纷在叶澜心社交账号留言谴责韩一冷血无情。
原来无情只是对不爱的人才会如此,而对那爱到深处的人,却是卑微到宁肯折磨自己也不愿对方受伤。
怪谁呢?怪那镜花水月的爱,还是怪从头到尾另一个的自作多情?
罢了,他也只是单身狗里的其中一条,感情之惑他解不了,只求当他遇到那深爱之人,不会像现在老板这般痛苦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