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庄主!”
坐在厅堂上方的一人见门派弟子慌慌张张的一路小跑进来,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
“什么事?”
年轻的弟子惶恐的递过一张纸条:“刚收到的消息,三师伯他……没了!”
“九章?”那人一惊。
此人正是江南碧游庄的庄主李旬鹤,虽年逾四十,但仍是一派壮年之气。
他快速扫了眼纸条上所写的内容,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好你个成怀!”
成怀?!
年轻的弟子想了想,回忆起了这个名字。
是那个十几年前的魔头。
但那毕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此刻乍然听到名字,他也没有像李旬鹤这般受到震撼,反而是三师伯的死让他更是心中不平。
“庄主,是不是成怀……”
李旬鹤一摆手,示意他暂时噤声。
见状,弟子便也不敢多言,规规矩矩的站在边上。
其实纸上写的很简单,但联系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实在是复杂得很。
李旬鹤背着手,在堂前踱了几步。
自己看重的弟子易清尘受了姚千波一掌,眼下仍在东仙谷接受治疗;才隔了几天,师弟陈九章又被成怀所杀。
这对于碧游庄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李旬鹤握紧了拳,脑门上的青筋突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松开拳头,睁开眼,心中已有了主意。
“你过来……”
李旬鹤将边上的弟子喊到跟前,耳语了几句,待人领命下去后方重新坐回位置上,重重叹了口气——
“余孽不出,必有后患。”
*
而赶了一天路的任是非见天色渐暗,便招呼着何清宴停下歇一歇。
又得露宿野外了……
何清宴无奈的看了看周围,是山,还是山。
怎么走了一天还没走出来?!
任是非在一旁道:“这是郎州,自然是山多水长。”
“我也不是不喜欢。”何清宴认命似的跳下马,“只是前几天都是在山里,躲怕了,我看今晚又没法睡得安稳。”
任是非就当没听见他的自言自语,将马安顿在边上后便说了句他要去打猎。
“我也去我也去!”何清宴一听,立刻跟了过去。
他可不想一个人呆这里,太危险了!
“你就在这儿生火,放心,我就在边上,有什么事你直接喊一声就行。”任是非安慰了几句后便一人离开了。
……
谁不知道他是怕自己拖后腿,可这不就是打个野味,我还能帮什么倒忙?
何清宴有些不满的搜集着树枝树叶,不是很利索的开始生火。
等任是非抓了两条鱼回来时,就见对方灰头土脸的从一点火苗后抬起头,和自己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
“……”听到这极其自然的招呼,任是非甚至产生了一种还在家里的错觉。
“嗯……回来了。”
“那正好。”何清宴兴高采烈的往火苗里添着树枝,“赶紧烤吧。”
任是非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对方亮闪闪的眼睛后,蹲了下来,帮着收拾起来。
等夜色又便黑是,烤鱼的香味也越来越浓了。
何清宴眼巴巴的看着那逐渐焦黄的鱼,一动也不动。
任是非见了有些好笑,便率取下那条鱼,连着树枝一起递了过去。
“我先?”
“你先。”
“那我就不客气了。”何清宴喜滋滋的接过后道了声谢,便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任少侠,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胃里舒服了,何清宴便也打开了话题,“余大侠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任是非抬起头:“自然是去找成怀了。”
“哇。”何清宴惊叹一声。
没想到余天游竟然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这么快就去找魔头算账,看来余大侠是有必胜的决心了。
然而任是非的脸色却没有像他一样充满信心。
虽然昨晚已经和师父说了自己看到的成怀状况,但没想到师父依然决定自行寻人。
*
“左手剑?”余天游反问道。
“是。”任是非回想着当时和成怀对战的情况,“虽然他的右手已经无力再拿剑了,但竟然练成了左手剑,且威力不可小觑。”
余天游点了点头,这不难理解,毕竟对方消失了十多年,若是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未尝不是一次突破。
只是这突破的背后需要常人无法忍受的强大心性……
“你可看出他的剑法与秋水剑法有何相似之处?”余天游又问。
这下任是非仔细思索了会儿才回道:“弟子愚钝,并未看出有何关联,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成怀使用的几招很快,比……”
“比秋水剑法还要快,还要狠厉。”
没想到余天游自己补充了这一句。
任是非点点头,心有余悸。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其实刚才那话隐隐将成怀的左手剑置于秋水剑法之上,若是不说心中不甘,这便显得虚伪了点。
然而余天游却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
任是非却是有些不解,他不明白,成怀当年跌下山崖之时可是筋脉重创,武功近乎全失;别说十几年了,就是再给他三十年也不见得能将前半生习得的功夫重新捡起来。
可成怀却是做到了。
不仅做到了,甚至创造出了可能更为精妙的剑招。
而他既然已经重出江湖,就不可能不找师父报仇……
一想到这儿,任是非便紧张道:“师父,这儿是当年师祖留下的地方,成怀不可能不知道,我们不如趁着他还没来的时候换个地方,免得这贼人扰了你的清净……”
任是非还想说什么,却被余天游打断了。
“是非,你知道当年成怀为什么会被当做武林魔头吗?”
“知道一点。”
虽然起初成怀拜入师祖门下,成为师父的师弟,学的是江湖中众人歆羡的秋水剑法,但后来不知为何他却自甘堕落,同邪门歪道混在了一起,尤其是和千魔宗的姚千波成了兄弟。
不仅如此,成怀还大开杀戒,同姚千波一起祸患江湖数载,也正是因此师父才不得不将同门情谊放在一边,亲手杀了成怀。
只是没想到对方狡猾得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活了下来……
听到任是非咬牙切齿的回答,余天游点点头:“没错,当年江湖中人人皆道成怀自甘堕落,加入了千魔宗,丢了名门正派的脸。可你知道他为何会和姚千波走的如此之近?”
“这……”任是非愣了住。
“我不是他,我不能知道他心中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但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余天游缓缓道,“是为了秋水剑法。”
“秋水剑法?”这下任是非更是迷惑了。
秋水剑法虽由师祖所创,但经过师父的融会贯通后才大放异彩,可以说是达到了威力无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作为余天游的师弟,成怀自然也是得到了师父的教导,学习了后来的这套秋水剑法,那么他还需要做什么呢?
“江湖中传言秋水剑法是精妙至极,无招可解、无所不破,这些年来你觉得如何?”见自己的徒弟苦苦思索其中缘由,余天游便提醒道。
“这自然是不错的。”任是非不假思索的回道。
虽然自己对敌的经验有限,但这套剑法自然有它的奥妙之处,不然师父早年何以惩恶除奸,扬名天下?
“不。”然而余天游却摇了摇头,“它有缺点。”
“什么?”
“成怀便发现了。”
“……”任是非又陷入了沉思。
“不然为何你会败在他的手下?”
当然是因为经验……
任是非正想这般回答,却猛然想起成怀的左手剑法也尚且只有十多年的经验,便不做声了。
见状,余天游捋了捋胡子道:“这便是了。秋水剑法虽说精妙,但这三十七式便是它的极大破绽。”
“师父的意思是秋水剑法本身就是个破绽?”任是非皱了皱眉。
“是,却又不是。”余天游站起身,“三十七式是经由我手所创,原本便是适合我的剑法;但对于其他人,未必。”
任是非沉默了。
这个其他人自然也包括自己。
余天游继续解释:“十多年前,秋水剑法在我的手中虽无所碍,但成怀不是,他已经看出了这套剑法对于他的不适之处,所以他需要做出改变。但对于已有的规矩,想要有所变动确实比登天还难。”
“……所以他找到姚千波?”
“没错。他离开师门后走遍了各大门派,似乎并无所得,但后来我却听说不知怎的和千魔宗有了关系。”余天游悠悠道,“当时我心中虽有所担忧,但想着他也许是为了剑法的突破而和姚千波走得近了些,便也并未有阻止。”
余天游绕至已经睡着的何清宴身边,为他披了件外袍。
“可没想到几年之后他便大厮杀虐,甚至一路杀之京中。”
任是非顺势看向了睡得安稳的何清宴,心中突然一动。
“所以当年何清宴也是……”
余天游摇了摇头:“这事暂时没有可靠的消息,不能妄下定论。总之你先送这孩子回京,务必一路小心。”
“那师父你……”
“我自由安排。”
余天游说完这话,见任是非还想劝自己,便道:“是非,其实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想这些事,在想成怀当年下山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因为这关系到你的未来,所以在没有确切的定论之前,我一直没想让你真正下山历练。”
任是非见师父的神色渐渐凝重,便知接下来的话与自己有关。
“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错了。”
“是……什么?”
“这么多年,我不应该让你等着我的结果。”余天游慈爱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所以,是对是错,你可自行去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