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叶文林往事
年宴的第二天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年三十,叶文林说是与家人团聚,可是他母亲早死,父亲殉情,哪里有家可言,叶府的下人被他早早地休了假,他没有家,但是别人还是要阖家团圆的,他自己动手稍做了两个菜,就这样在院子中间席地而坐,就着两道菜将一坛上好的桃花白全数进了肚。
靠在树下,他哼着小曲,发丝有些凌乱,额前落下的碎发更显得他有些妖冶,闭了眼,酒杯晃撒了几滴酒,顺着他的下巴滑到喉结上,而后顺流而下,隐入衣间,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没什么支撑,领口因着他的动作有些放大。
知书翻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他一身黑衣,好像从哪里慌慌张张赶来的,“公子。”
叶文林几乎是在他翻墙落地的一瞬间就知道是谁来了,眼睛依旧未睁,“知书啊,大过年的,干嘛穿这么一身黑衣来回,什么事情都好,也要阖家团圆是不是。”知书隐于面罩之下的脸蒙了一瞬,而后才请罪,“属下……属下不知是年三十,以为以为还有些日子。”叶文林这才抬眼看他,“怎么?知墨没告诉你么?我记得头十天有余他就开始日日盼着你回来了。”
他似是才发觉到自己衣着不对,正了正衣襟,继续说道:“什么消息,你快些讲来,说完了好回家吃年夜饭,和知墨一起守岁,不然他该哭鼻子了。”
“是。”知墨斟酌一下,将天机阁探听到的天南海北的消息挑了几条说与叶文林,叶文林拄着脸听着,右腿翘起来,时不时地点点头,活像一只桃花妖。
“我知道了。”叶文林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知书看了却也是在原地岿然未动,“怎么?有事?”
知书拱拱手,“回公子,天机阁中皇上的那些人是不是该动一动了,近来他们的活动越来越多,有些影响我们的正常打探。”
“还不到时候。”
“是。”知书和知墨虽是兄弟两人,但性格天差地别,知墨性格跳脱,专注管叶文林的个人,知书性格沉稳,整个天机阁基本上都归他管,至于叶文林凭何这么放心。
叶文林看着知书即将离开的背影,“知书,不必将自己逼到如此,当年的事情不全怪你。”
知书听了这话步履一顿,而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脚下生风。
叶文林苦笑,“痴儿,真是个痴儿。”酒进了肚,叶文林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他有家有父母。
他娘亲是个异族人,父亲是个书生从他有记忆起,他就和别人不一样,他没有上书院,是父亲在家给他启蒙的,可父亲能在家陪着他的日子太少,一家人要生存,于是父亲一个书生学着打渔,他和父母一起生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他幼时鲜少出门,出门就意味着这双金色的眸子会被人发现,会被称为杂种。
娘亲是个并不温柔,甚至有些严苛的女子,大多数时候她都会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的文林要快快长大快快长大,为我们这些无家之人争出来个安身之处。”他那时不太明白
,娘亲为什么称自己为无家之人,明明她有夫君,有儿子,他们三个人还不够吗?还称不上是一个家吗?
幼年的时候总是向往外面的世界,娘亲刚开始还指着自己的眼眸,耐心地劝他“等一等,再等一等,等你金色的眸子退一退,退到娘亲这样,你就可以出去了,现在还不行还不行。”他看着院子中的井水映出自己一双金色的眸子,璀璨如阳光,他觉得真好看啊,不明白为什么因这一双眸子,自己被困在了这一处小院。
后来可能是娘亲终于意识到,和一个孩子讲理实在是一件太过幼稚的事情,孩子只有天性没有道理,所以耐心逐渐耗尽,讲理变成了不由分说,变成了打骂,变成了他身上的青一块紫一块。
那段日子真难熬啊,他想,他可能本就有反骨,事情演变成了他每天找机会趁父亲不在家逃出去,然后母亲将他抓回来一顿毒打,那时候他认识了知书知墨,这兄弟两人是他幼年时候唯一的朋友,那段难熬的日子里,他们是唯一的光。三个小朋友无话不谈,他谈他父母不让他出去,知书知墨谈他的父母打渔卖渔,谈镇子上的好玩的好吃的。
可是挨打太疼了,他那时候总觉得娘亲是不爱他的,可是晚上偶尔醒了的时候,又总能见到娘亲捧着他的小脚一点一点地上药,接着油灯,他只能看见她的两行清泪,那个总是骄傲严苛的女人,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终于暴露了她全然不同的一面。
再后来在一个他和知书知墨玩得有些晚了的,他偷溜回来的晚上,他还蹑手蹑脚地想偷偷进屋,却听见娘亲和平常不一样地惊慌的声音,“你是说?他们找过来了?”父亲在桌子对面抽着旱烟,这个书生慢慢地成为了那些渔民的一员,好像全然忘记自己读过书,只有在教他的时候才有些书生气。
他听见父亲说,“不要急,只是来了几个生面孔,还没确定是不是呢。”只是他卷烟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娘亲那晚难得没有打他,只是告诉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诸如“玄武的外面还有很多个国家,如回巫。”诸如玄武这里的水果不是太甜,“回巫的水果更甜一些。”
“娘亲,我想去看看。”他对这个名为回巫的国家生起了好奇,“会的会的”娘亲抚摸他的头,在他的额上留下一吻,“一定会的,我的文林会去那儿,到时候记得给娘亲也带过去。”母子间难得有这么温情的时光,父亲进门的脚又停下了,他蹲在墙根,烟雾缭绕,像是他们一家人几不可见的未来。
他最后还是出去了,就在那一晚之后的五日,娘亲像是突然放弃了,他不再有束缚,他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娘亲甚至在最后一天给了他几锭碎银,让他去镇子上找一个叫宋家铁匠铺的地方,将碎银递给他,然后好好地在镇子上玩两天,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回渔村来。走的时候娘亲用绢巾将他的脸整个包裹起来,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
“快跑快跑。”娘亲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他虽觉得奇怪,但最终还是没忍住自由的诱惑,就两天,两天一到他就回来。
他赶到宋家铁匠铺,里面有许许多多和她母亲一样的人,他们的眼睛在特定的角度会有一点不一样的颜色,那铁匠铺的人看见他一双金色眸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叫来主事的,主事的将他一把抱起来,“呦真难得啊这孩子活这么大了。”
铁匠铺的人对他很好,虽然他还是不能出去,但是那些人源源不断地给他带玩具,他有了会动的木头小人,他知晓了糖葫芦的味道,他们嘴里的世界更为广大,他知道这世上不只有玄武,他知道他们这种人被称之为杂种,追杀他们的人很多,他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让他出门。他们将他回家的日子一推再推,直到他忍不住发了火,依旧是那个被推出来的主事人告诉他。
他没有家了,他的渔村被屠了。
噩梦突然惊醒,梦中小文林的绝望仿佛近在眼前,叶文林大口大口喘着气,醉后的头脑还是有点昏沉,他用水冲了把脸,这才镇静下来。水里是月亮的倒影,今天的月亮不怎么圆,他恍恍惚惚就想到了李扶摇,那女人真的是观察入微才知道自己的异族身份吗?还是说渔村本就和她有关?
李扶摇在府中正包饺子,一个喷嚏打出来,面前的几人都被喷了一脸面粉,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银月没什么表现,倒是李星晖一脸嫌弃地看着扶摇,“扶摇姐姐你看看你,这面粉都扑脸上了。”说着说着似还觉得不过瘾,他将扶摇面前的几个饺子放在手上,“还有啊,这几个是饺子吗?看着就报吃,你看看银月姐姐包的那个麦穗的,你就是不会包也不要祸害银月姐姐和的馅啊。”
“嗨呀!”李扶摇将手中包了一半的饺子往砧板上一放,鼓鼓的饺子就瘪成了一个软包子,“你小子,你是忘了是谁救你回来了吧,一口一个银月姐姐一口一个银月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银月姐姐救你回来的。”
李星晖听了这话也没什么胆怯,他如今胆子被养得大了许多,再也没有当初乞儿样子,往出一走还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不是我银月姐姐去救我么,反正我就看见银月姐姐一个人来。”
“你个没良心的!”
李星晖叉腰,“怎么怎么怎么,就是我银月姐姐把我从那个唯利是图的文有财手里救出来的!”
“哦~”见他提到文有财,李扶摇倒是不急了。
银月认真回复,“不唯利是图,文有财,是好人。”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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