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之后李星晖才感觉到李扶摇那句“有事情可以去匾额下有鹏飞号”的含金量有多高,基本上三步一个鹏飞商号的店铺,几乎覆盖了整个扬州,他每天就和银月跟魏福学习,学完了两个人就出去玩,他缺失的童年就这样以一种他之前完全没想到的方式补了回来,夜晚未眠之时,他总是担心,这是不是一场梦。
慕云升父子两个人在家“休养”,慕云升这时候才彻彻底底地冷静下来,多年的老狐狸,终于缓过劲来,“这事情有蹊跷,沈青玉不会无缘无故发难,这老匹夫别是脑子不够用,被人利用了吧。”他递了一封信进将军府,写明有要事相商。
信递到沈青玉手上,沈青玉冷哼一声,“这老东西是不是想和我讲和,再不就是有陷阱,做梦呸!日落西山了谁搭理他!”送去的信被撕了个粉碎,沈青玉还得意洋洋地将宰相府怎么传得信儿,自己又是怎么做的通过信鸽告诉柳星源,柳星源松了口气,差点就被慕云升钻了空子,果然不是好对付的,得亏这是个傻子。
他展开信鸽上的字条,好像都能看见一条狗子得意地朝他晃尾巴,“他费劲巴拉的传消息给我,就为了和我见面。我这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儿,他是个什么人,怎么可能这么好心,我当时就撕碎了,军师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铭记在心。”
柳星源提笔写下回信:好狗。不是,揉吧揉吧,写错了,写上好样的,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最近都记得要闭门谢客。写完后绑在信鸽上。
书房有人推门进来,一名女子端着一盅吃食走进来,这女子肤如小麦,弯弯的眉毛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地镶嵌在她那光洁的额头之上。双眸宛如两汪清澈的泉水,满是对生活的热爱与期待。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天生就带着笑意,让人见了,也不禁心生欢喜。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她随意地挽成一个发髻,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与温婉。平心而论,她的外表并不十分美丽,只是比起李扶摇那种不敢让人靠近的高调的美,她的美更平易近人。
柳星源还没有转身就知道是她,“如如,你怎么下床了,风寒了就要躺着多发发汗,不然会更严重的。”
沈如笑起来,“哪有那么严重,只是偶感风寒罢了,小厨房炖了些鸡汤,我喝不完,你也喝一些。”她目光落在刚刚飞走的信鸽上,“怎么?是家里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啊。”柳星源上前几步接下汤盅,“说是我父亲的坟要挪一挪,毕竟今年村里闹灾,耕地有了变动,父亲的坟动一动也正常。”沈如点点头,“好,银两不够你就和我说。”柳星源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你看看你,这手都是凉的,还说不严重。”沈如将自己的手覆于他的手上,“就算是休息我也歇不下啊,朝堂上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沈青玉不顾后果,偏偏要与两家为敌,他是觉得沈家如今活得长了吗?”连哥都不叫了,柳星源心道,这下是真气得恨了。
柳星源不动声色地扶她坐下,沈如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的继续说,“皇上如今羽翼渐丰,已经不需要世家插手了,他会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权,正愁没什么把柄呢,这几家自己倒是先斗起来了,不想着自己怎么能从高位上退下来的同时为家里人谋取最大的效益,倒是想着怎么把对方扳倒,这不是本末倒置么!”沈如紧咬下唇,“况且就算是需要有一个人出头,这个头应该是手握禁军的苏靖怀,也绝对轮不到他一个没什么实权的沈青玉。”这点倒是和族长说的一样,柳星源默默给她捶腿,别急,苏靖怀的重头戏还没到呢。
沈如柳眉微竖,沈家家主的气势立显,“沈家早晚被我这个好哥哥拖进去。”她喘了两口气,柳星源赶紧给她倒上杯茶,她顺了顺气又有些疑惑,“沈青玉那个蠢材不太像能有这种主意的人,到底是谁给他出的主意。”她叹口气,“可怜我不能上朝,不然当场看见,我总会知道这件事是谁主事。说到底这次的事情多奇怪,季家慕家沈家三家谁都没得到便宜,到底是谁呢……”
她看了看正给她捶腿的柳星源,“星源你怎么不说话?”
柳星源“啊”了一声,“我觉得这件事吧,谁获益最大就是谁主使。”
沈如指了指屋顶,“上?”她本意指的是皇上,柳星源疯狂点头,“上!说上就上!”抱起来沈如就是一个百米冲刺,沈如气得直锤他,“老不正经的!我说的是这个吗?!柳星源你放我下来!”
原本打算病好些就去将军府痛骂沈青玉一顿的沈如就这么又被耽搁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上就把柳星源从屋子里赶了出去,柳星源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喃喃自语“族长我尽力了”。
拒绝会面的消息传到宰相府,气得慕云升拿着龙头杖往地上怼,“竖子不足与谋!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咳咳。”慕风平赶紧给老父亲顺气,慕云升怒喝:“慕浪止那个混小子呢?去哪了?”慕风平回话,“前几日姑姑在宫中来信,想见见迟卉,兄长怕她路上听见些流言蜚语,一早上就带她进宫了。”
听闻是妹妹召唤,慕云升平静下来叹了口气,慕沫沫早些年有两情相悦的郎君,只是慕家当时急需一个人到宫中为家里巩固势力。所以她进宫之后和家里的联系就几乎断绝了,只偶尔会传慕迟卉进宫陪陪她,她无意争宠,总是一副冷淡模样,所以就算是如日中天的慕家的人,她也仅仅只是个贵人罢了。慕云升倒是不觉得对不起妹妹,在他看来一个女子能进宫服侍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绫罗绸缎享之不尽,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归宿。
至于自己家女儿?那可不行,宫里那可是吃人的地方。
慕沫沫倚在软榻上,长久以来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的身材丰腴了些,但绝不是胖,只是让她更显媚态,“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说的大抵如此,如果说梅妃是一种独属于少女的明媚美丽,那慕沫沫则是一种独属于少妇的魅惑,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她将心思放在争宠上,怕是这后宫除了梅妃无人能与之抗衡。
她将葡萄扒了皮,放入口中,看着慕迟卉消瘦的样子,扁了扁嘴,“怎么?因为他还要绝食不成?”慕迟卉叫了句“姑姑。”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滑落,梨花带雨般止都止不住,慕沫沫本是叫她来安慰一下的,看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怎么都忍不住,“哭哭哭,哭有什么用,那个姑娘的命能回来不成?还有就算这件事需要找一个人来负责,也绝对不是你,说到底是季家那个小子能力不足,护不了心上人,还要将她暴露在外面。”
慕迟卉不说话,只是眼泪不停地掉,掉得慕沫沫的心都一抽一抽地疼,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她轻声哄着,“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姑姑最看不得你哭了。”她摆摆手,身边的侍女都识趣的退下。
“我不想哭,我也想好好的,可是闭了眼,我就在想,我们永远都没可能了,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姑娘的命啊。”她的啜泣声越来越大,“想到这儿我又觉得自己好卑劣,那个姑娘命都没了,我还在想我和他没可能了。”她哭得断断续续,“我又好担心好担心,我好担心就是因为我去找她,所以……所以她才进了大理寺,然后没了命。”
她擦了擦眼泪,一张圆圆的脸上满是疑惑,“姑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是不是个坏姑娘?”
慕沫沫再出声的时候有些哽咽,“你没错迟卉,迟卉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她轻轻地拂去慕沫沫眼角的泪,“错的不是你,是慕家。”她示意慕迟卉躺在自己腿上,“好好睡一觉,姑姑给你讲个故事。”
这个故事太过俗套,男子是平民秀才,他一路走到京城,因为水土不服险些没赶上科考,路过的世家小姐帮了他一把,还给了他些碎银。一眼万年,男子虽然知道两者差距过大,但还是心存幻想,时不时的约姑娘出来踏青,给姑娘带自家娘亲做的杏仁酥。直到那姑娘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问他,“吕秀才,你每次约我出来都只会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吗?你不会说‘你心悦我’吗?”
吕秀才红了一张脸,终于还是说出口了,“我心悦你。”
姑娘笑得开朗,只是略粉的脸颊透漏了她此刻的羞涩,她说:“真巧啊吕秀才,我也心悦你。”
两个人表明心意后的第三天,她被塞进家里准备的轿子里,去宫里参加选秀。
从此她再也没见过吕秀才,也再也没吃过杏仁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