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星晖
船走了几日终于到了扬州,小六子没坐过船,一路上常有呕吐。
李扶摇怕自家的两个小孩闹别扭,所以将小六子母亲带她来京城找他父亲,结果病死在他怀中的身世说与银月,可能是想到了自身的身世,银月对小六子的态度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自那时候起,只要小六子晕船呕吐,银月总是一边嫌弃一边给他切上两个酸橘子,让他闻着精神些,越往南走,少年的衣服越穿越薄,等到了扬州时候只剩下一件秋衣,可能是因为营养跟得上了,他窜高了许多。
“这里好暖和啊!这里的冬天不下雪吗?”小六子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百姓,这是在长安城见不到的盛景,如今这个年根的时节,长安城都不知道下了几场鹅毛大雪,街上的人寥寥无几,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没有人会出门的。
他拽了拽李扶摇,“扶摇姐姐,这就是你和慈姑姐姐出生的地方了吗?”李扶摇抬了抬眉毛,“这倒不是,我们也都是在北边出生的额,但是扬州确实是我和你慈姑姐姐呆的最久的地方。”
银月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脑袋,“多嘴,快走。”
船上的几日相处,让小六子已经摸清了这几人的关系和性格,银月虽然对他总是凶巴巴的,但是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照顾他的也是银月,是个面冷心热的姐姐,当下被呵斥了,他也不恼,反倒是将自己的手拽上了银月的衣角,“银月姐姐是出生在这里的吗?”
银月不搭话,李扶摇凑上来说:“这倒是真的,你银月姐姐是地地道道的扬州人士。”
“啊???”小六子的表情有点复杂,“银月姐姐是扬州人?可是魏爷爷明明说扬州女子都是温柔小意的啊。”小六子回想魏爷爷和他说的话,“不是说扬州女子大部分都会唱曲,会绣花,而且宜室宜家的吗?”他抬头看了看银月,有点怀疑地问:“是银月姐姐这样的吗?”
李扶摇听了哈哈大笑,少女站在桥上,一身浅紫色衣衫随着风肆意飘扬,她没带帷帽,一张美貌无双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前,她笑起来丝毫没有形象,嘴巴张得老大,却让人不觉得突兀,只觉得潇洒肆意。
笑够了李扶摇才无视了银月杀人的眼神,解释道:“你银月姐姐是如假包换的扬州人,至于你说她怎么不温柔小意,绣花唱曲,可能是因为她不喜欢这个,她呢,就喜欢舞枪弄棒,就喜欢习武打架。”她耐心地说:“你呢,也不要将女子给她们定个模子,认为他们就如何如何,北方有很多女子就喜欢唱曲绣花。她们不违反律法,不损害他人。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啦。”
她从荷包中拿出几个碎银交给小六子,“来了扬州你没事可以出去逛逛,这里不会有你的仇家,也不会有人认识你,你要是遇见匾额下面有鹏飞商号的,随便进,那是咱们自家产业。话说,我不好总叫你小六子,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大名,没有找到你父亲之前,你暂时随我姓李好吗?”
小六子笑得格外开心,“好!我都听扶摇姐姐的。”
李扶摇想了想,“这样,六六大顺,你就叫李大顺吧!”
小六子沉默了片刻,无措地晃了晃银月的胳膊,“你说句话啊,你给我起个名儿啊倒是。”
李扶摇叉腰,“怎么?嫌弃我起的名字难听?”
小六子拱手求饶,“不是难听,是就不怎么好听。”
银月难得有了一丝笑意,她拽起小六子,“走,找魏福给你起名。”她的名字是文有财起的,要不是文有财主张她叫银月,李扶摇差点就叫她小黑了,就因为她当时穿了件黑衣服。
魏福果然比李扶摇靠谱许多,他给小六子起了三个名字供小六子挑选,分别是李星晖、李文山、李文渊。小六子毫不迟疑地指向桌面上摆着的三个名字中的第一个,“星晖,我要这第一个名字——李星晖。”
魏福现在负责教银月和小六子一些字词诗歌,看见小六子竟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念还挺惊讶,“你识得这两个字?”
小六子点点头,“我去过书院的,有些字当然认得。”
“那你先前……为何不说?我教与……你和银月的……一些字,你是不是……都已经学过了?”
小六子红了脸,想了很久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是,我娘说,我娘说‘人要会藏拙’,你和扶摇姐姐还有银月姐姐已是旧相识,我虽熟悉慈姑姐姐,可她已死在狱中,我不能……”
他不再说下去,李扶摇却进门补上了他没能说下去的后半段话,“你不能显得太过聪明,把你银月姐姐比下去是不是?”
小六子沉默不语。
“魏爷爷。”李扶摇将披风卸下来坐在椅子上,“你明天开始教他们两人的时候就分开教吧,银月还是学她的字词,至于我们的李星晖小朋友。”她审视地看了一眼,身旁怯怯站着的半大少年,“你若是觉得他资质不错,将他作为半个徒弟去教也不错。”
李扶摇认真地看着魏福,“毕竟你的武学银月还可以继承,你的那些历史典籍怕是指望不上银月了。”
“可是会长……他不是……”
李扶摇浅笑,“不管他以后是什么身份,起码现在他是慈姑拼了命救下来的小六子,是扬州的李星晖。”她从容不迫地摆摆手示意小六子过来,帮他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况且,主人和剑若是没有感情怎么能人剑合一呢,只有将剑磨利了,只有主人和这柄剑有感情了,他才能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魏福拱手,“老朽知道了。”
李星晖对扶摇姐姐说的后半段话没怎么听懂,也有可能听懂了,但是不太愿意往深了去想,对于他来说,目前最值得开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他有名字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他觉得这个名字比娘亲口中父亲给他起的“星辰”好听太多了,二是他终于有家了,这个家里,人人叫他星晖少爷。
他仍记得来到扬州时看见这座恢弘宅院时的震惊,“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朱红色的大门上排排金色门钉显得整座宅院恢弘大气,六进的院落,他逛了整整一天,虽然里面房间许多,但是都没什么装饰,至于字画更是一张没有,每个院落都简单雅致,假山下的小池塘养着几条小金鱼,旁边回廊青石板路的两边石阶上已经有了苔藓,他曾好奇地问过侍女为什么不清理一下,侍女说扶摇姐姐不让清理。
“姑娘说清理路上的苔藓,不至让人滑倒就好,至于别处的不用管,万事万物都有存在依凭,不能因为我们就不让别的东西生存。”
李星晖觉得实在是没有道理,至于为什么没有道理,他也不太懂,他只觉得这好像和慈姑姐姐的死亡相违背,那些达官贵人不就是因为自己想好好地活着,所以才让慈姑姐姐死的吗?但是他已经不想再深究了,事到如今,他有一件更好奇的事儿。
“扶摇姐姐,我们住这么大的院子,李府这么有钱,为什么慈姑姐姐还要去长安开书肆啊?”
李扶摇哪里有空去解释这件事,只摆摆手让他去问银月,银月给出的答案更为敷衍。
“因为缺钱?”李星晖看着偌大的院子满脸写着“你在逗我?”
银月说的煞有其事,“钱是赚不完的。”这句话是她从文有财处听来的,现下用上倒也正是时宜。李星晖半信半疑地想慈姑看起来并不是贪财的人,生怕他想着想着就想出来点什么的银月,只好将他往出推,“走走走,出去玩。”
李星晖被银月就这么拽出去,硬是逛了整整一天。
扬州城和长安绝对是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这里的白天极长,人们活动的时间也长,所以值得一玩的地方也比长安城多得多,斗蛐蛐儿斗鸡,逛园子听戏都是好去处,街边偶尔还有杂耍的,虽然天气冷,但比起长安的冷还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银月领着他回去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孩子好像窜了许多,她猛地上前,和李星晖脸对脸,他甚至能看见她皮肤上的细小绒毛,她的眼睛真大,大大的眼睛里都是他的倒影,李星晖的呼吸一窒,银月将手放在两个人的头上比划,没过多久有些沮丧地说:“你高了,快赶我了。”
她将身子后撤,突然地撤退让李星晖松了口气,他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没事儿离这么近干什么?”
“什么?”银月没听清他说什么,问道。
“没事没事。”李星晖慌忙摆手,“我说我吃得多哈哈吃得多就长得快,银月姐姐也要吃得多,吃得多长得快,长得快。”
银月点点头表示记下了,当天吃了三大碗饭,三更天了还在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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