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玉到现在都记得柳星源找上他的那个晚上,他的惊恐和疑惑大于喜悦,“柳星源,我没听错吧,你是说你愿意帮我对付沈如?”柳星源神色不变,“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叫对付沈如?沈如可是我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我就是看不得她那么累,你和沈青峰两个人坐享其成。我不想让她再当这个家主了而已。”
沈青玉虽然智谋比不上他,但也不是个傻子,他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你们夫妻二人智极近妖,说不准是备了什么局等着我呢!你快起开吧,别在我这儿找不自在。”柳星源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如实告诉你,你知道的,我父母都不在人世了,一个孤儿,全靠村里东拼西凑才去了书院,得了个探花,所以当年才会义无反顾的入赘到你们沈家来。但是我呢,最近攒了些钱,而且孩子们也渐渐大了,这沈家家主看起来又要传给我的孩子。”
提到孩子,沈青玉的眼神都能杀人了。
柳星源用手在面前晃了晃,遮住他的眼睛,“你别这眼神看我啊,我这都是肺腑之言,这一代一代传下去,我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柳家这辈子算是没了后了。”听到这儿。沈青玉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当年沈老爷子在世的时候,让柳星源入赘时,他就极力反对。一方面他不忿于父亲如此看重沈如,另外一方面他也是真的觉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孩子随妻子姓氏,所谓入赘,都只是情势所迫罢了。但他的心中仍有疑虑,“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柳星源倒了杯酒,“我能有什么想法,沈如一个姑娘家家的,我就希望她能在家相夫教子,和我琴瑟和鸣,而不是天天为了你们沈家左右奔波。”当年的榜下捉婿,柳星源一个探花凭借俊美无双的脸面,能让沈老爷子一眼看中,自是不简单,此时喝了些酒,探花郎的脸上也有了些落寞,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孤寂,看的沈青玉都有些意动,“我和你合作,只有两个要求,一是不许伤沈如和我两个孩子和他们妻子的性命,二是我带他们脱离沈家重建柳家之后,你不许再为难我们。”
“这是自然。”沈青玉答应的痛快,“我只是不满沈家家主是她,一个姑娘当家主,真是沈家奇耻大辱。当我和青峰都不存在不成。但她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赶尽杀绝。”柳星源点点头,心中暗想,你倒是答应的快,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赶尽杀绝。
“嗯,这样以后我父母就有人上香了。”柳星源看着如水月光,哼着小曲。沈青玉看着他,心中暗骂,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干什么。
郊外
柳星源掏了掏耳朵,“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我还没死呢?”沈青玉有些不服气,“你不让我喊柳星源,非要我喊你军师,现在又说我喊的声音大。”
“废话少说,到底什么事儿?咱们两个见一面多费劲,沈如今天去庄子上查账了,你再不说一会她就回来了。”柳星源给自己倒了杯茶,沈青玉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次是有正事来的,“啊!是梅儿在宫中传来的信儿。”沈青玉一五一十的将皇上的话说与柳星源听,如果说一开始两者互相还有防备,沈青玉现在对柳星源是完全信任了,柳星源给他出了两次主意,现在季家的婚约不作数了,慕云升也禁足在家了。
要不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现在都想跪下来给柳星源磕两个了,完全忘了自己一开始其实是为了搅黄两家婚约,瓦解沈如的后盾罢了。
柳星源听闻消息也很是激动,“沈将军!看来沈家的机会来了啊!慕云升一倒,咱们沈家就是长安城第一大家族了啊,到时候沈如肯定是没办法在外撑场面的,沈家还是要靠你啊。”沈青玉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柳星源思索一下,“我们其实可以等过段日子选秀做些手脚。”他将计划一一说给沈青玉,沈青玉听得不住点头。
“说起来苏家最近也挺奇怪的。”柳星源搓搓手,沈青玉天马行空的想着,这手真白啊。
“暗流涌动啊,如如回家说不知道苏家为什么花大价钱买了庄子旁边的地,等有机会去探查探查,别是什么盐矿金矿的。”柳星源笑起来,“那咱们家就亏大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青玉在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件事。
打发走他,柳星源喊了声“魏爷爷。”亭子后面闪出来个老者,有些嫌弃地说他,“你叫什么……魏爷爷,那是会长叫的……你叫魏叔叔。”柳星源听他说话就皱眉,“你这嗓子被火烧坏之后还没好吗?”
“会长说……快了快了……她已经找到……郎中了,很快就好了。”
柳星源指指自己的脸,“我这张脸,叫你魏叔叔,我好意思叫,你好意思答应吗?”
魏福笑起来,“确实好看,不怪……沈青玉看的……目不转睛。”
柳星源狠狠地咬了咬牙,同为男人,他又何尝不知道沈青玉的目光代表着什么,“恶心!败类!断子绝孙!”柳星源气冲冲地骂道。
魏福见状赶紧转移话题,“事情结束了……你和沈如……还是能……在一起的。”
柳星源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没有回答他的话,“你回去复命吧,族长交代我的事都已经办好了。”
“她说……你好好休息,可以……可以歇一段时间。”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说话都费劲,还这么啰嗦。”
朝堂上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却有两个人仍在被事情的余波影响着。
一个是季思衡,另一个就是慕迟卉。
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人却不知道怎么活了。
已经是第三天了,季思衡依旧是浑浑噩噩的,每天白天出门去,晚上再喝个烂醉,被酒楼的人送回来,然后第二天再出去,再被送回来,第三天的时候,季宏放发了火,吩咐所有府兵堵在门口。
季思衡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好似不死不休,他敢不留情,府兵却不敢不留情,节节败退,终是让他闯了出去。
季宏放在家气得骂了一个多时辰。
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短暂地忘却烦恼,一杯酒进入喉咙里由辛辣变为畅快只需要一瞬,季思衡一杯接一杯,没有友人也不需要什么菜,苦涩的心情是最好的下酒神器。
“少爷您看这……这都第三天了……季小少爷总这么喝也不是个事儿啊,每天来咱们这福源酒楼,点一桌菜,也就动那什么两筷头,然后就一杯接一杯喝。我们都给他送回去两次了,这这这……又来了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儿啊。”掌柜的源源不断的抱怨。
叶文林斜眼一瞥满是不屑,“怎么?缺你钱了还是福源酒楼放不下这桌菜了?”
掌柜的自知失言,“哎呀您早说是您朋友啊,放得下放得下,别说就这一桌了就算是三桌四桌也放得下。”
叶文林不做言语,知墨在一旁打眼色,“快走吧。”掌柜的灰溜溜地跑了下去。
“少爷,这季小公子是知道那书肆掌柜的死在大理寺的消息了?”知墨凑过去问,叶文林没回答这个问题,“啧”了一声,“你说这情情爱爱的有什么好的,至于么,因为个女人给自己弄成这样,况且本来就是他对不起人家,自己倒是真情流露,平白连累人家姑娘一条性命。”
知墨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少爷有点烦躁,他凑近了问:“少爷很关注他?”
叶文林皱着眉不耐烦地回答:“要不是她嘱咐我看一眼我才懒得管他。”想到李扶摇的话,叶文林的眉头舒展了许多,那女人可真对自己胃口,临走特地嘱咐一句——“帮我看着点季家小少爷,别死了就成。”
他没忍住问了一句,“怎么?余情未了?”
李扶摇诧异地看他,“胡说什么呢?是留着他还有用。”
精于算计、无所不用其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实在是一个非常合格的上位者。
叶文林抱起双臂,“真是个天生的王者。”
“谁啊?”知墨问:“季小公子啊?”
叶文林揉了揉眉头,“快滚快滚。”
这一晚,依旧是福源酒楼的人将季思衡送回到季府,等季思衡悠悠转醒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季夫人坐在床边掉眼泪,看他醒了,季夫人勉强挤出来个笑,“儿啊,还难受不难受,头疼不疼,娘让小厨房准备了解酒汤,这就给你热一下,你喝上一碗啊。”
“娘。”季思衡起身拽住了要走的季夫人,“娘,我还有声娘可以叫,她连声娘都叫不了了,我去找了大理寺的人,大理寺的人说她葬在乱葬岗,那里死的人真多啊,我用手一具一具地找,可是那些人面目全非,我找不到了娘,我找不到了……我连给她收尸都做不到啊……”
他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