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念还记得小时候,常抱着老妈的手臂央求:“妈,你用眼睫毛痒我好不好?”
她妈就会一脸宠溺着笑问她:“痒哪里?”
“脸啊,脖子啊都行。”
后来长大了,夏念去外省念大学,每逢回家还会像小时候那样让妈妈这么做一次。
不懂是什么情结,反正夏念享受其中,无法改掉。
包括此刻夏今心的无意之举,她并没像往常牵手那样立即挣脱推开,反而心底有个声音在渴望呐喊:“你可不可以贴我近点,特别是眼睛。”
好变态!好羞耻!她怎么会养成这么个怪癖嗜好?!
夏念拽紧绢帕总算找回点理智,拿根筷子戳着馒头往嘴里送。
不过有些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然总有露馅的一天。
“姑娘,您喝了张太医的药怎还没见好?”叶萃捧着碗喝米汤,满眼都是焦心,“脸还是那么红,就连耳朵和脖子也好红。”
丝绒闻言看向对面,待看清之后蹙着眉喃喃道:“是啊,怎喝了药,高热好像一点都没退的样子?”
“会不会是熬药的时辰太短,药效没有完全熬出来?”无恨看了看脸红的夏念,又转头问丝绒:“姑姑,要不等会儿再多熬半柱香?”
“我看行。”丝绒点头应下,随即便要离席去煎药,叶萃却将她拽住按在凳子上,“我去吧,姑姑这两日也累坏了。”
夏念看着桌上三人,你一语我一言的好不热闹,但她的身体她最清楚,更深知脸红耳朵红的真实原因,恨不得用脚趾头抠出个地洞钻进去,再埋上土盖实!
奈何人又是个要脸面的动物,她绝不承认是因为夏今心,“张太医的药很管用,我已经好很多了,叶萃你坐下。”
叶萃听她家姑娘的话,重新坐回了长凳上,却略有不解地问道:“那您的脸红是?”
结果她刚问完,手臂就被旁边的丝绒姑姑用手指戳了一下,她不明所以地看过去,竟见对方冲她挤眉弄眼,并递给一个白面馒头给她,“姑娘都说没事了,你也别再多问,吃饭吧。”
丝绒姑姑平时在她面前很一本正经又严肃,这会儿行为举止反常不说,表情上看着可真奇怪。
只是女帝靠在姑娘的肩上已睡着,她若再多言吵醒,怕是不好,识趣地继续啃馒头。
这顿饭吃了足有半个时辰之久。
等碗筷都撤下拿去清洗时,屋子里又只剩夏念和她肩上睡着的夏今心。
而且没有叫卖声车马声的城郊村户出奇的安静。
夏念屏息凝神的时候,仿佛能听见胸腔里,因灼热呼吸扑在脖子上产生的狂跳频率。
她不想承认,可是这亲昵举动带来的一连串效应,不比眼睫毛扫在皮肤上来得浅。
夏念猜想,发生这一切异常的源头症结,是她没谈过恋爱,也从未与同性或异性如此亲近相处的结果。
并且不能再深陷这个事情,她得先过一下今晚见到莫尧之后要说的话,要问的问题。
何况莫尧不知道她和“夏念”换了身体,她的言行举止就要符合这个时空的那个人,如此,她还得在夏今心睡醒后去找叶萃要点资料来填充演技。
还有,夏今心既然要丝绒和无恨跟她一起去,想来不放心怕她趁机逃跑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想听她跟莫尧的对话内容,这样才好判断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看似每一个行为无心无意之举,然而实际上每一步都在精心设计,这个女人正用一张清傲绝艳的脸迷惑着所有人。
夏念很清楚自己玩不过夏今心,亦明白鱼死网破到头来很可能只会鱼死,而网安然无恙。
所以与其不自量力地盲目挣扎,倒不如以退为进以不变应万变为好。尤其无恨那个人,她应该放下成见多和对方友好相处才是,最好是越不像“夏念”那样的相处。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果不然将注意点成功转移,夏念这时才注意到格栅窗外的天空,瓦蓝纯净,而阳光晒过的地方却荒芜凄凉。
夏今心这一觉睡得有点长,长到夏念都快以为自己的肩膀要废掉,还好在即将废掉的前一刻某人转醒。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问话的人,由于刚睡醒,侧脸被压红一片,黑亮的眼珠仿佛沾了晨露,闪着晶莹的水光。全身上下毫无冷厉霸道的气场,有的只是邻家亲切。
这样的夏今心不常见,导致夏念看着她良久。
夏今心不介意被人眼也不眨地盯着看,但她很好奇这么看她的理由,笑问道:“怎么了,是我睡着时又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不该做的事情?
“你倒是想做。”夏念把视线从夏今心脸上移开,随后揉着肩膀从长凳上站起,往屋外走。
夏今心见她离开,也站起身跟上问:“你去哪儿?”
没管身后,夏念回道:“人有三急。”
“那一起。”
“……”
夏念停下步子,用一脸无语的表情瞪着身旁唇角微扬的女人。
果然是这样,一逗就炸,十足像个炮仗。
不过也该是这样。
因为要是哪天夏念眉眼带笑地回她“好,一起去”,可能她的脸色比这还精彩。
夏今心率先抬脚出了门,行径的方向却是无恨站着的那片阴影,“我也没有多急,你先去吧,我找无恨聊点事。”
聊事?关于什么的事?
严查修筑堤坝的款项?严惩贪污受贿的贪官?
夏念感觉聊这两件事的几率蛮大,她想听一听夏今心对此做出的应急处理办法,毕竟关于这一段的历史记载没有留下,而她今晚还要去见莫尧。
可夏今心头也不回地走了,更别说邀请她过去一起聊。
怀揣着心事上完厕所,夏念见树影下的两人还在谈,并且连丝绒都伺候在侧,她犹豫着要不要不请自去,却被叶萃端碗药拦住,“姑娘,你风寒未愈,别一直站这穿堂风口,同我进屋喝药吧。”
无奈,夏念只好往屋里走。
此刻刚过未时,太阳光强烈,晒得人眼晕。
“叶萃,我有件事想问你?”夏念喝完药,擦干净嘴问:“你们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将药碗放到一边,叶萃沉吟了片刻回道:“不算好相处的人,话少,对谁都不冷不淡,只有和主子单独在一起时稍热情些。”
夏念听完轻笑一声,“夏今心还说我的性格不讨喜,她的心上人不也没比我好哪儿去。”
“您俩其实大差不差,对不熟的人都挺冷淡。”叶萃说着朝她笑了笑,眼神渐渐变得仰慕崇拜,“但是您有一点和姑娘不同,您会教一些我不曾听过的道理,那些话好像带着某种力量,让人心暖心安。”
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的话虽能安慰宽慰旁人,却安抚不了自己的心。
夏念又有点头疼了,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再问:“还有没有别的?”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叶萃看身边人情绪不高的模样,感觉自己没帮上什么忙,便又补了句:“如果您是想知道姑娘和主子做了些什么,那我确实不知,因为她们睡觉后都会遣散屋中的人,没有命令不准进去。”
天,她哪是想了解那些!
夏念刚要否认,但仔细回味一琢磨,这话并非完全没用。
毕竟如果只是寻常的睡觉,留一两个人在屋中伺候没什么不好,为何要把人全部遣走,那只能说明夏今心和那个人睡过!
再者,普通的关系会答应那样睡吗?即便睡的对象是同性?
正常人的想法必定都是情到浓时,甚至想要白头到老才会愿意坦诚相待。
借此再往下大胆假设一推,那人喜欢夏今心绝不比夏今心爱“她”少,找莫尧的理由是为夏今心,但很有可能不是为监视。
所以会是为了什么呢?
夏念还想到一点,如今的浏州城这般混乱,莫尧按理应该绕开这里直接渡河去汉阳郡才是,为何要拖到惊蛰动身呢?
《涼国志》上对于这段没写,留给后人猜想的空间便无限扩大。
夏念会想莫不是他准备在这里和州府总管勾结,殊不知夏今心突然现身此地并出手解决了总管,而他为了不暴露,只好再在附近的深山密林躲藏,一直到堤坝修好夏今心回帝都他才找到机会逃离?
这不是没可能,那也极有可能,夏念仿佛走在一条迷宫,眼看前方露出光点,走近却发现那是面玻璃,在它背后还有两条道。
一条通往真相,一条结局未知。
“我想早点进城,等待太难熬了。”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宁愿早死早超生,也不愿受拿刀剔骨割肉那样的折磨。
然而回答她的不是叶萃,是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的夏今心。
“你想早点进就进吧。进城之后,无恨会带你去浏州驿馆,那边挨着一家酿酒坊,莫尧这一路都有去买酒。”
这消息的可靠性不用怀疑。
夏念看向站在身边的人,笑着问:“你一直知道他在哪里,但是却没有动他,是希望夏念亲手抓到他对吧?至于抓到后是杀是俘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念借此洗脱了背叛你的罪名。”
谁说处心积虑的感情不唯美感人?谁说这世上没有深入骨髓的爱?
夏今心不就爱惨了“夏念”吗?哪怕那个人可能真的背叛了她,依然奋不顾身找机会挽回。
“你对她还能做到何种地步,我都有点期待了。”夏念由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
夏今心注视着她,唇角的笑意明显,可那笑意凉凉的,丝毫不像刚从阳光里走出来的人,更像一直生活在阴暗地界。
“夏念,你很聪明,只是不知这份聪明会将我俩越推越近,还是越推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