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繁华,夏念听夏今心说卖牛肉面的有好几家。
还说“她”先前最喜欢北街那一处。
“就这家吧。”
走出红香园不远,夏念见石桥旁边支了个面摊,老板是个头发霜白的奶奶。
夏今心偏头看了她小会儿,却没说什么,走上前跟那店家吩咐煮两碗。
夏念便自顾自拉开长凳坐下,笃着筷子专心等面。
没过多久,冒着腾腾热气的面条端上了桌。
好几顿都没正经吃过饭,夏念觉得这面闻起来格外香,埋头苦干。
而她吃到一半时,旁边的那一碗却还没怎么动过。
“既然不饿,做什么要点它?”夏念一边嗦着面条,一边斜眼看夏今心,“浪费粮食很可恶知不知道。”
夏今心最近食欲欠佳,吃什么都寡淡无味,听她这么一说,只好挑几根送进嘴里。
看不出来,这人有时还挺听话。
夏念想着又扫了旁边的人两眼,只见她每次都只挑三两根,放进嘴里之后也是细嚼慢咽的,看起来就像吃饭是在受刑。
害她都没心思吃了,停下动作道:“有话就问,谨防把自己憋坏了。”
果不然,那人立马就放了筷子。
“夏缘起今日来找过你。”
不是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
夏念不奇怪,毕竟红香园到处都是她的人,浅浅笑道:“找了,但我没答应她。”
夏今心把面碗推了推,示意她边吃边说,“为何?”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夏念轻笑一声,“我和他爹的情况一样,我怕不是傻子和蠢蛋,才向你求情。”
“万一朕答应了呢?”
语气漫不经心的,貌似还带点笑意。
夏念抬头看说这话的人,“夏今心,你放他或不放他,与我关系不大,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而且我也相信,你定会将事情查明再断,不会叫他冤屈。”
夏今心目光微沉,“这话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朕的样子。”
顿了下,她回视着身边的人,”可不是说,你不是她吗?”
别开注视,夏念低头看碗中的面,没有立即回答,因为她在想这话怎么解释才合情合理。
周遭沉默,夏今心的手也渐渐握紧,“怎么,承认了解朕,让你觉得很羞耻吗?”
又开始了,这女人又分不清她是谁了。
夏念没好气的将筷子“啪”地放桌上,皱眉道:“是,我对你确实有那么点了解,不过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真假难料,我刚才那些话你完全可以当没听过。”
耳边传来声冷笑,“别人?没听过?”
夏今心冷冷看着她,“那你不妨再跟朕说一说,究竟都是哪些“别人”在到处乱传朕。”
不是,明明在聊夏缘起的事,怎么聊着聊到了这件事上?
并且听夏今心的语气,好像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天!难道她要直接跟夏今心说:你是我挖坟刨土了解来的不成?
夏念直感觉头痛,抬手揉着太阳穴,打算骗人。
“就,就从你身边那些人打听来的。”
随后赶忙转移了话题,“你会放了夏缘起她爹吗?”
夏今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声道:“也许会放,也许不放,你是朕什么人?凭什么朕要告诉你?”
呵!
不说就不说,她看起来像是很想知道的样子吗?
夏念被噎得翻了个白眼,劈手就抓起筷子吃面,愣是再没看夏今心一眼。
然而有人的目光却一直巡视在她身上,恨不得将身体洞穿,她能察觉出来。
眼前景象,夏今心越看越皱紧眉头,忍了片刻没忍住,还是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没人催你,慢点吃。”
夏念扬手一挥,试图把腕上的那圈温暖甩开,并如法炮制,“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你叫我慢点吃就慢点吃?”
夏今心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原本冷沉的脸被气笑,“你这性子,真是……不讨喜。”
“不讨喜,你还爱得要死要……”夏念嚼着面的嘴一下子抿紧。
她今天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她以为夏今心听了会无奈地叹声:是啊,不讨喜也还是爱得无法自拔。
结果哪晓得,人家只是神色淡淡道:“我爱的是她,又不是你。”
所以到底是谁的个性不讨喜啊!
又是谁故意挑起纷争?
夏念恶狠狠地嚼着面,果不然下喉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给卡死,她赶紧捧起碗喝汤,可是后背却传来有人轻抚的动作。
她想让夏今心把手拿开,但忽然想到刚才的话。
没错,连这身体也不是她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叫夏今心松手呢?
哎,这顿面吃得可真令她发撑。
“吃饱了,我走了。”
把碗一放,夏念从长凳上起了身,理所当然道:“是你带我出来的,这顿饭你请。”然后扭头就走。
看样子是生气了。
夏今心很高兴那人会有这番反应,因为至少说明,她有在意自己。
拿出钱袋,她将一锭银子放桌上,等回头时,那道白影已融进人群中。
夏念也不知道自己大腿疼得厉害,为什么还要走这么快,甚至不注意的险些撞上个人。
幸好她躲得及时,才没跟一个长相就很纨绔的纨绔公子哥撞个满怀。
习惯性地说了声“对不起”,她就要继续往红香园走,可男人却不依不饶,把她拦住。
“美人儿,你差点撞到大爷我了。”
口吻油腻得让夏念想把那碗面吐到说话的人脸上。
她忍了忍,勉强笑眼弯弯地问道:“那公子想我如何赔罪?”手指却握紧。
男人转着圈打量她,表情色眯眯地朝她伸来手,“自然是想你用身体补……”
然话还未完,纨绔的脸上就吃了一巴掌。
夏念“呼”地痛一声,却不等纨绔反应,紧接着抬起脚就一个飞踢。
由于事出突然,纨绔不防,一下子躺倒在地上,捂住头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
什么臭娘们送给他,他都瞧不上的下贱货……
很好,本来就被夏今心惹得心情烦躁无处泻火,这下也不用她再忍了。
夏念沉着脸,握紧拳就要上前给骂人的纨绔一顿好果子吃。
可有人把她拽住,一偏头,居然是夏今心。
夏念蹙眉,“这人讨打,你别拦着我。”
夏今心却从袖中拿出绢帕,轻柔地擦着她刚打痛的那只手,“手都弄脏了。”
“夏今心,你听不懂话是不是,松开!”夏念很气,也用力去挣开手上的禁锢。
而且地上那个人见她被拽住,竟从地上爬起来,又开始满嘴的轻佻秽语。
“没想到帝都的美人还挺多,一个胜一个的漂亮,来,转过脸给爷我摸摸。”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真的要把这人的嘴给撕烂!
可夏今心却对怒气冲天的她轻轻一笑道:“别气,有朕在,哪用你出手。”
这话是什么意思?夏念刚想问。
结果下一瞬夏今心就牵住她的手,随后猛一抬腿便把那人踢飞了半步远,并且之后还把鞋踩在那人的嘴上,语调温和地问她:“怎么样,现在气消了点吗?”
夏念看那被踩住嘴的人,嘴角都流出了血,茫然地“嗯”了声。
“真的消了?”夏今心笑问着,脚却在那人的脸上捻转。
虽然夏念的想法是要把这人的嘴巴撕烂,可看到夏今心这样之后,她又不想了。
“我真不气了,你放过他吧。”
夏今心朝她浅浅一笑,“那你走慢点,小心腿疼。”
夏念愣愣地点头答应。
“滚吧,以后大白天的别出来丢人现眼。”夏今心把脚在那人的衣服上擦干净,冷声说道。
纨绔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然而围在她们身边看热闹的人却没走,夏念隐约还听见几句议论声。
“白衣姑娘对她身边的那位姑娘可真好,又是拿绢帕擦手,又是替她出气的。”
“是啊,刚才她俩一起吃面,面钱都是这白衣姑娘给的。”
“看样子,白衣姑娘很是喜欢她牵着的那位呢。”
闻言,夏念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和夏今心十指交缠,想抽出来,可怎么也动不了,脸唰一下就红了。
夏今心竟还倾身贴近她耳边笑问道:“那天你和无恨游湖赏景,今晚陪朕一次好不好?”
好不好?
她都被“挟持”了,能说不好吗?
夏念红着脸窘迫道:“好,今晚陪你游湖,快走!”
夏今心这才满意地牵起她逃离现场。
此时,红香园的二楼,靠河岸的那一排厢房站了好几个人。
叶萃感觉耳朵都快让一惊一乍的呼声给震聋了。
但那许二字非拽着她胳膊不准走,激动道:“女帝刚才揍那纨绔的气场,看着也太让人有安全感了!”
接着,离她不远的那个茴香也应和:“是啊,夏姑娘能有女帝这么厉害的人守护疼爱,当真是好福气。”
叶萃有些听不下去了,低声嘟囔道:“就算女帝刚刚不帮忙,我家姑娘也能打得那纨绔满地找牙,才不是你们眼中那样,需要谁来个英雄救美。”
“我们的意思不是说你家姑娘功夫不行。”
许二字用缠着纱布的手捏叶萃鼓囊的脸,柔声笑道:“其实我们是羡慕你家姑娘,羡慕她明明自个儿能力就强,可女帝啊宁愿弄脏自己的鞋,都舍不得让她受一点痛。”
是这样吗?
叶萃想着往窗外再看去,只见女帝紧牵着姑娘的手,正缓缓走上石桥,而那斜落的火红残阳将她们的影子缠在一起,变成了一幅相互依偎的美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