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缘起走出红香园的时候,仍旧有些忧心忡忡。
因为那位夏姑娘并没有答应帮她去向女帝求情,而是叫她照顾好身体,再找个驿站住上几天等等看。
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她很乱,却又觉夏姑娘方才说的那些话有理,不由得生出丝侥幸——也许女帝真只是关几天调查,家父过几日便会安然无恙被放出来。
红香园夏念的屋里。
叶萃把托盘内的热粥放桌上后,没忍住好奇,小声问道:“姑娘,您真要帮那郡主跟女帝求情吗?”
清粥寡淡,夏念不喜欢,喝得极慢,听丫头这么一问,索性放下了碗。
“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同她还无半点交情,干嘛帮她?”
“您没答应,那她怎么愿意走的?”叶萃不信。
夏念看丫头满脸怀疑的样子,感觉好笑,“我真没那么热心助人,不过是跟她说了些明面上的东西,而她也认为有点道理,所以就走了。”
拿起勺子搅着粥,叶萃叹了声,“如果女帝真信了那些,要把她父亲一家给杀掉,那她也是挺可怜的。”
夏念手撑着头,看勺子一圈又一圈的在碗中搅动,“天底下可怜人多了去,比她情况还惨的也多了去,你还是多上心点自己吧。”
“姑娘这话也对。”叶萃决定收回那泛滥的怜悯心,“人各有命,只怪她出生在那样的环境,又运气不好遇见那样的相公。”
可话音刚落,她家姑娘却突然微微笑道:“丫头,不如我们赌一把如何?”
叶萃一怔,“赌什么?”
“赌夏今心会不会杀她爹。”
端好托盘,掩上门,叶萃边走边往回看那扇已经关好的门。
她想,姑娘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呢?
而且看姑娘胸有成竹的样子,貌似已经拿定了女帝不会杀那庆阳王一家,她是不是也该跟着姑娘下注?
果真两个都是令人难以琢磨且令她头大的女人。
叶萃长长叹了口气,将门上的视线收回,继续下楼。
白日里的红香园仍是那几人在走动,叶萃一进厨房就见到茴香。
但因着昨晚那件事,她有些不信这人,于是也没想过要招呼。
然而茴香却凑上来小声问她:“昨晚,成了吗?”
叶萃心道:成了,我和姑娘还会在这里吗?她不晓得这人是明知故问,还是在装傻充愣。
不过姑娘既然说了不再追究,她也不好责怪什么,只摇了下头。
茴香一看没成,忙问:“可是那船家出了纰漏?”
“不是。”叶萃把洗好的碗放边上,面无表情地看向身边的人,“那事就此结束,茴香姑娘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也切莫再向别的人提及。”
茴香虽然不清楚夏姑娘半夜要船干什么,可也猜测这事非同一般,自是没敢跟旁人透露过半字。
她笑着应道:“好,夏姑娘往后再需要帮忙,找我就是。”
叶萃盯着茴香看了半晌,小声道了句谢就走出厨房。
结果才走到大厅,竟撞见刚从宫里回来的无恨。
只见她满头大汗,像是急跑回来一样,问她的时候都有些喘气。
“你家姑娘一切可好?”
叶萃茫然地点头,“刚喝了半碗粥,说头还是疼,就又睡下了。”
无恨冷哼一声,“谁让她喝那么多酒,活该。”
叶萃可不想听谁这么说她姑娘,“无恨大人还有别的事要问吗?没有的话,我就先上楼了。”
无恨却突然冷声问她:“今日可有谁来找过你家姑娘?”
“瞧无恨大人这话问得。”叶萃淡笑地看向她,“您不是留了人在园子看着姑娘,难道他们跟您汇报的内容,还没我的话可信度高?”
主子是个牙尖嘴利的人,连带着身边的丫头也教得伶牙俐齿。
无恨微微蹙了眉,“夏缘起来见了夏念之后,你们姑娘可是有答应过她什么?”
“我们姑娘又不是什么好人,哪能见谁就帮。”
叶萃想到姑娘方才与自己说过的话,也依葫芦画瓢冷声道:“无恨大人放心,她不会去烦女帝。”
无恨半信半疑,却是没有穷追不舍,“不烦主子自是最好,你走吧,上去好生伺候你家姑娘。”
然而叶萃刚走没多远,那人又喊住她,“以后别什么人都往夏念跟前带,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人可真奇怪?
先前分明巴不得姑娘有个什么才好,现在却装出一副紧张担心的样子。
叶萃怀疑无恨是别有居心,连个表面的答谢她都没做,仅是看了两眼就跑上楼。
与此同时,武弘殿。
高邦也想听听女帝对庆阳王谋反作乱一事的决断。
他俯身拱手作揖问道:“陛下可是已有了主意。”
夏今心坐在龙椅上,端杯花茶,淡淡扫向殿下的人,“都送上门来了,怎么也得把他关个几天,好叫那些心思不纯的人看看。”
高邦瞬间明白了龙椅上那人的意思,“所以陛下并不会把庆阳王杀掉,不过是想借此事敲山震虎。”
“宗室对朕是有威胁,但到底庆阳王身体孱弱,平日也鲜少和其他王爷来往,这次也是他自己举棋不定招来的祸事。”
夏今心抿了口茶,随后将杯子放回案上,眸底生出一丝阴霾,“何况,朕要真听信了那举报之人的话把他给杀了,岂不是让那些伺机而动的王爷们,坐实了朕要剪除宗室的罪名,朕可不想白白送这个人情。”
高邦自是相信庆阳王无那谋反之心,“但宗室不除,只怕早晚会再生事端。”
夏今心怎么没想过,她可太了解她那些叔叔伯伯,轻笑道:“好歹一条根下来的,总要先礼后兵才是。”
手指有序地敲在龙椅上,传来清脆的声响,高邦直起身等着女帝还没说完的话。
“而且就算要杀,也得想想该怎么杀,总不能叫他们死不瞑目。”
高邦再次叹服龙椅上的人手段狠厉,也心悦诚服,“陛下高瞻远瞩,老臣佩服!”
什么高瞻远瞩,只是这些事她看得多听得多了而已。
夏今心示意无仇将高邦扶起来,而后才冷声道:“庆阳王的事先这样,等过几日,朕要去浏河一趟。”
“您要亲自去视察修筑堤坝一事?”高邦大为震惊。
重新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夏今心不置可否,“浏州水患一直未解决,一到雨季涨水,淹得民不聊生,而那堤坝的款项倒是拨得勤,朕自然要去看看那么多银钱都花去哪儿了。”
“可需要老臣打点什么?”高邦殷切问道。
夏今心摆手,“朕只带几个人去,高丞相千万别让浏州那边的人提前察觉。”
高邦闻言后背一凉,暗道,女帝这是既要他顾好朝堂之事,还要守住她离宫的消息,更不能让浏州那边的官员提前设防!
他虽没有十足把握,但也只能咬紧牙应下,“陛下尽管放心,老臣定当努力顾好朝堂和后方。”
夏今心淡淡“嗯”了声,从龙椅上起了身,“离宫期间,高丞相若有急事,可找跟在朕身边许久的无仇。”
夏念再次醒来的时候,满室阳光的味道,让人安心温暖。
揉了揉还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她扭头看向木槿花色的帐幔外,却见圆桌那里貌似坐了个人。
看着不像叶萃,也不像无恨。
有点怀疑是那人,但想到最近见面都是在晚上,夏念觉得多半是自己眼花了。
犹如生了场大病似的,浑身上下都疼。
她抬腿下床,可那肌肉酸痛的滋味叫她不觉呻吟出声。
并且这声之后,帘外的那抹人影也动了,还朝她走来。
夏今心与高邦谈完事就出了宫,她已经在这屋里坐了好一会儿,闻声,连忙向床榻去。
帘帐一掀开,那熟悉又带些慌张的脸猝然闯入。
夏念不是不意外,“你,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夏今心以为是她身上的伤口有问题,直到见她用手捶着大腿,才松了紧张,“朕想来就来。”
随即又放柔语气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夏念也不跟她客气,“我不想喝水,饿了,想吃牛肉面。”
“好,换身衣服,朕带你出去吃。”
夏念看了眼自己的大小腿,她是半点都不想动了,“能不能让人买回来?”
“你觉得呢?”
夏今心开了立柜的门,又从里头拿出同自己身上相似的衣服,放到床上,“面食刚出锅的时候味道最好,放久坨了,哪里还能吃。”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夏念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拿起衣服往身上套。
看着那伸手进衣袖都不顺畅的人,仿佛是看刚学穿衣的孩童,夏今心不自主弯唇一笑。
“喂,有那么好笑吗?”夏念觉察出前方异样,抬头皱眉瞪她。
夏今心还是笑,只不过却走上前帮忙,替她重新摊开衣衫,然后轻柔地将手穿过衣袖,再又慢条斯理把衣襟的系带系好。
看着润白的手指在胸侧活动,夏念只觉充盈着雪松气息的空气燥热无比,热得她不自在。
一把抓紧衣领,她逃难一样往圆桌走去,“我,我又不是残废,不用你帮。”
夏今心也不恼,负手在身后笑看着她,道:“别急,慢慢弄,朕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