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泱宫出来后,无恨同无仇一起到了莲花池。
毕竟今夜发生的事太过玄妙奇异,饶是主子都不敢立马相信,又何况是她们二人。
池面的风冷如刀,刮过脸颊的时候阵阵刺痛,却也让人清醒。
“其实我挺希望夏念说的那些话是真的。”看着池面上晃荡的月光,无恨冷声道:“因为这样,兴许主子就能放下了。”
无仇斜了身边的人一眼,又看回池中那座凉亭,“可是你也别忘了,她长着和夏念一样的脸。”
“你的意思是,”无恨不可置信地望向无仇,“即便她不是夏念,主子也……”
无仇冷森一笑,“主子的心思,何时让你我猜透过。”默了会儿,她才又沉声道:“但不管她是夏念还是谁,只要再敢伤害主子,我一定会杀了她。”
杀了她?
这宫里想她死的人岂止你无仇一个。
可主子若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让她死怎么办?
无恨目光复杂地看着诡谲的池面,手里长剑也被握得死紧。
夏念这晚睡得极不踏实。
一会儿感觉像回到了考古现场,一会儿又感觉床边站了个女人,嘴唇一张一合似有话要对她说。
但无论她怎么看,偏看不清那个人的脸,急得她开口喊道:“你是谁?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可是当她从床上坐起时,四周仍黑漆漆一片,关紧的窗也被风吹得“呼哧”响,哪里有什么女人。
她揉了揉头,下床倒水喝,结果提壶之后却发现茶壶空了。
只好披上件外衫,提壶出门。
长廊上亮着一排红灯笼,光照热烈,手放在下面,都变得像掏了谁的心一样,血淋淋。
而整个红香园,胭脂味混着酒气,叫人闻得头疼难受。
夏念轻手轻脚地下楼,原想整壶水就赶紧回屋,不料却看到账台上摆放着几个酒瓶。
好奇之下,她伸手提了提。
竟然都是满的!
没多想,更没犹豫,她当即进后厨抓着个湿漉漉的碗出来,拎起两瓶就往来的方向走。
可刚走两步,她一抬头,看见二楼的楼道口站着个人。
一身的冷黑,仍旧抱着那把破剑在怀里,脸上也一副似要杀尽天下负心人的狠绝。
夏念是有被吓一跳,但她倒没觉得奇怪,毕竟夏今心虽说了要陪她去找莫尧,可没说不会再留人监视她。
“无恨大人可真够辛苦,不仅白日里要盯人,晚上还要替许老板抓贼。”
夏念笑道,然后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
果不然,她才刚落座,二楼那人影便似树叶一样轻落在了她右手方。
看来,这人的武功确实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明着开打肯定是打不过,不知用点脑子智取还有没有希望?
夏念想着,把酒倒满一碗,打算仰头一饮而尽。
竟又让人拿剑拦住,“你以前不喝酒,主子也不喜欢你喝。”
以前?
“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吗?”夏念抬手将剑柄移开,轻笑道:“以前我可是把追我的那些男生,都喝得趴桌上回不了家,这两瓶桂花酿又算得了什么。”
“但这身体不是你的。”无恨见她又伸手去够碗,随即一剑将碗打翻。
酒水因此倒了满桌,眼看着就快要流到身上,这时手臂却让人往上一拽,等夏念站稳回神时,竟然发现是无恨那个始作俑者。
“怎么?我用着夏念的身体,也得学着她的样子去讨好你家主子不成?”她望向还没松手的人,淡笑问道。
无恨却把她的手一扔,往边上走了半步,冷声道:“你学不学是你的事,但你用这个身体喝酒就是不行。”
夏念觉得好笑,也真TM觉得无语!
可有什么办法呢?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难道要她眼含泪光装无辜可怜吗?
夏念仅是想象了一下都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更别说照着这想法去实施。
罢了,不喝又死不了人,她耸肩摊手往后厨走。
殊不知无恨那人有够难缠,又用剑柄把她拦住,“你去干什么?”
“无恨大人,我口渴了,去找水喝也不行?”夏念冷着脸反问道。
无恨像是不信,眸光冷厉地打量着她,但半晌之后却是撤了剑,“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弄。”
这回答可真是令夏念没想到。
她看了说这话的人几秒,轻轻笑道:“好啊,那就有劳无恨大人了。”
无恨没说什么,转身走得极快。
一看人影消失在了门帘后,夏念想也没想抓起桌上的两个酒瓶就往楼上跑。
跑得之快,等她事后回想,怀疑怕是比她体测那阵还要拼命。
而且一进屋她就用门闩顶了门,不一会儿,急促脚步声便来到她屋外。
只不过夜深人静,那人没敢敲门,只在门外狠声威胁:“夏念,你要是敢喝醉,我就去把那酒坊给烧了。”
哎哟!这是吓唬谁呢,她又不是吓大的!
懒得理外头的人,夏念拎着俩瓶子,就要美美推窗赏月喝酒。
可是,手刚把窗推开,她却让眼前的画面惊得不敢再动。
窗外月光皎洁,洒在河面像是铺了层白纱,因着水流孱动,一荡一晃的,极其赏心悦目。
而再往河岸上看去,她见那里站着一个满身披月的人
夏今心以为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会睡得好一些,倒没想到半夜还来开这扇窗。
意外吗?
惊喜吗?
可心底的滋味却更多似偷窥被发现,继而再担心令人讨厌那番。
因为她知道,不论那人是谁,应该都不会想见她。
头一次,她有了逃走的念头,转身便要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但是传来潺潺水声的背后,隐约有人在叫她。
“夏今心!”
夏念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那人,所以当那身素白猛地停下脚,回头看向窗口时,她都懵了。
“我一定是被无恨那恶人给气蠢了!”
“一定是这样!不然我怎么会叫夏今心上来坐坐?”
“我是疯了吗?”
等人来的时候,夏念在屋子里双手插进发中,懊悔得团团转。
懊悔之后,她又开始给自己找理由:“等人来了,你就说,反正醒着也是醒着,就想着叫你上来把不解的,想不通的再捋一捋。”
别说,这一番洗脑挺成功。
夏念感觉心底的慌张没那么明显了,但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站也不是,坐也坐不住。
直到这时,她看见桌上那俩酒瓶。
“不如先喝一杯好了,就当壮胆。”
走到桌前,没带思考,她仰头就“咕噜,咕噜”干光了一瓶。
喝完那刻,只感觉喉咙如被针划过,烈火灼了心般,却又在舔唇时尝到桂香。
并且这时候,门外也传来几声很轻的敲门动静。
夏念放下酒瓶深吸口气后,这才将那顶门闩移开。
屋里之前仅点了根蜡烛,门一开,微弱的光瞬间让穿堂风吹灭。
夏今心回头跟身后的人说道:“无恨,将火折拿来。”
没等多久,无恨便将屋里所有能照明的工具差不多都点燃了。
夏念一时觉得有些晃眼睛,想吹掉两盏,结果没走两步却脚踩脚往前一扑,还好她抓住了什么才没变得更加狼狈。
“你,这是喝了多少?”
带了愠怒的问话很近,仿佛就在耳边,夏念一回头竟发现她紧拽着夏今心的手。
她赶忙松手,但手的主人竟比她还快,又以更重的力道将她握紧,并擅自做主将她牵到了床沿坐下。
“看你的样子不像只喝了一杯,躺上去歇着会好受些。”
“不躺,躺着更晕。”夏念抱紧床柱子,将头靠在上面,笑道:“我这样歇一会儿就好了,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
夏今心看她脸颊绯红,卷翘睫毛无力地开合着,像是把羽毛扇,扰得她心底又痛又痒。
“无恨,你出去把门关上。”
“是,主子。”无恨瞟了眼坐床沿的人,就要转身离开。
“不,你不准让她走!”夏念却突然起身要抓人,可是酒劲刚上头,她走得不稳,下一秒就被人揽进怀里。
夏今心抱紧怀里的人,不自觉皱紧眉,冷声问道:“为什么不让无恨走?”
鼻息不单是桂花香味,还有很重的雪松气,夏念只觉晕乎得更厉害了,连说话都气若游丝,“她说我要是敢喝醉,就要把那酒坊给烧了,你不能让她这么做。”
原来竟是这样。
她还以为不让无恨走的理由,是不想自己单独留在这里。
如释重负般笑了笑,夏今心柔声道:“那你答应朕,以后浅尝两杯就好,别再喝这么醉。”
语调温柔,像哄小孩一样。
夏念想,这身体确实是不能喝,即便夏今心没这么说,她也正有此意,答应并不是不行。
但总归还想再从她那里拿回点什么。
“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夏念从她身上直起身,问道:“行不行?”
夏今心眸光紧锁着眼前的人,“好,你说。”
“别去为难那制衣店老板娘。”夏念说着,虚浮的脚步又往立柜那边走,“因为那天,我也给你制了件衣裳,是鹤顶红那样的颜色,你穿上肯定比我还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