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丝毫没怀疑过不是她吗?
夏今心审慎地看着面前这人,面容仍像以前明艳冷傲,眉尾那颗明显却不突兀的小痣也还在,她敢确信自己没错认。
可是在地牢的对话,她也记忆犹新,因为那几日的她一直在等一个人服软。
终于,在她耐性彻底耗尽的第三日,地牢那里有人传了话来,说夏念要向她认错。
去地牢的路上,她想,好,只要夏念答应忘了莫尧,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先前发生的种种她都可以既往不咎。
只可惜,她满心憧憬地走到那人面前,却是听见一句“我已无话可说,你要杀就给个痛快”
当时她万念俱灰,真想狠下心掐死那绝情又残忍的女人。
后来回云泱宫的路上,那人还问她:“你是谁?”
那时候她以为是叫刘妈撞坏了脑子,忘记了些事,原来,并非是忘了,而是彻彻底底变成了另一个“夏念”吗?
也是,其实认真想想,她的阿念虽然羁傲不逊,却不会烧水煮茶,不会喝酒,不会翻墙跳船,不会对她拳打脚踢,更加不会直呼她的名讳。
她不是没怀疑过,只是她不敢去想,怕那段没有她在的一年间里,那人已经被莫尧……
眼睛酸涩,夏今心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已满含冷厉,“你,到底是谁?”
这是看出来她不是那谁了吗?
夏念心底狂喜,但面上仍旧平静道:“我是夏念,但不是你喜欢的那人。”
夏今心再问:“既不是她,你怎会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说了你可能不信,但事实确实如此。”夏念先给看着自己的人打了个预防针,然后才解释道:“是因为我和你的心上人互换了身体。”
像是听了个惊世骇俗的怪诞,夏今心往身后退了半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魂魄脱离了原来的躯壳,而跑到了阿念的身上?”
夏念点了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造成这一切的缘由是什么?”夏今心不可置信地急问道。
这个还真不好说,毕竟她出事的时候可是在夏今心的陵寝里。
而且看夏今心现在的神情,多半也是天人交战,似信非信,要是此刻再同她讲:其实我是挖了你的陵寝,才莫名其妙来到你的阿念身上……
都不需要思考,这么说完之后夏今心肯定会把她当个神婆疯子给杀了!
还想多活两天,夏念只得把原因归结到执念上。
“兴许是你的阿念觉得,你这个人太过偏执霸道,她受不了,于是日夜不歇地乞求上苍把她和别人换一换,结果诚意当真感动了上苍,就换到我身上了呗。”
夏今心又往后退了半步,夏念瞧她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如同影视剧里那些入了魔的人。
“不可能!”她厉声否认道:“阿念对朕,不会没有感情。”随后手指向自己,“你再骗朕,信不信朕杀了你?”
夏念觉得好笑,“我骗你?我是傻子还是笨蛋?放着你的心肝宝贝不装,非要装一个每时每刻都在你雷点上蹦跶的讨死鬼?”
说完,她就从桌上下了地,然后往屏风走,“反正我讲的是实话,至于信不信,是你的事。”
结果手腕却被夏今心死死拽住,“朕有说过你可以走吗?”
夏念回瞪着她,“女帝陛下,我口渴了找水喝都不行?”
然而此刻的门外,有人正端着托盘,不知是进还是不进。
因为她隔着门板都感受了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猜测,女帝和夏念恐怕聊得不太顺利,如果这时候进去,只怕会殃及自己这条池鱼。
可一直站在这里又显得她像在偷听,保不准还会被耳力极好的那人给发现。
只好深吸口气后抬手去敲门,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你还愣在外面干什么,把水端进来!”
丝绒赶忙答话推门,“是。”
一进屋去,她就见女帝紧拉着夏念的手,并且眼眶绯红,想必怒极。
而夏念却淡笑着与她打招呼,“我听叶萃叫您丝绒姑姑,那我也跟着她这么叫吧。”然后又道:“能麻烦姑姑帮忙倒杯水递给我吗?”
丝绒有点惊讶,但手上动作没停,把托盘放榻案上又倒好水递过去时,她才回笑道:“姑娘唤我丝绒就好,姑姑二字,实在折煞奴婢。”
接过水,夏念仰头喝了干净,顺便再要了一杯,“别人怎么叫,我管不着,可我就想这么喊您。”
丝绒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好,忙去看那人。
“她以后喊什么,你应就是了。”夏今心看了眼身前的人,又看向丝绒。
“好,那……奴婢先退下了,陛下和夏姑娘慢慢聊。”
门重新关上,凉飕飕的风一下挡在了门外,夏念只听见呼呼的声响。
而且她好累好困,但看这阵仗,夏今心是不会放她去睡觉的,她皱着眉催促道:“你还有别的问题没有?有的话快说出来讨论,没有就撒手让我走。”
夏今心当然有问题,于是把人拽到榻上坐着,自己则站在榻前,“莫尧又是怎么回事?”
对了,这个重大问题还没开聊。
夏念一掌拍在脑门上,叹口气道:“我怀疑他和我一样,也跟你们涼国的大将军交换了身体,所以要去找他确认,再看能不能和他一起想办法换回来。”
“如果确认了不是,你打算怎么办?”夏今心问完后,视线紧紧盯着她。
夏念不习惯被人盯着看,避开夏今心的目光,却又不知看哪里,只能四处游离地乱看。
“不是的话,那就各找各妈,不然我还替他求你饶命不成?”她可没这么好心,也没那本事求得动。
但是夏今心只看着她沉默不表态,她又没好气道:“喂,我去找莫尧也是在帮你好不好!你难道就不想把你的阿念换回来吗?”
能换回来自是最好。
只不过真换回来之后,阿念还会愿意再待在她身边吗?
如果仍是不愿,是否还要再轻贱自己一次去央求她重新开始?
夏今心从未像此刻这般犹豫不决,瞻前顾后。
这女人不说话,是又在盘算什么?
夏念感觉耐性已经捉襟见肘,也困得要死,主动提议道:“现在时辰很晚了,你明早还要上朝,要不明晚再来红香园找我聊?”
夏今心听见说话声,回神过来,眼神却仍是茫然,她问:“朕可以信你吗?”
夏念理解她这么问,毕竟她刚来涼国的时候也不肯相信这一切是事实。
为表诚恳,她指天发誓道:“若我有一丝一毫骗了你,那我不得好……”
“你不要说那个字。”夏今心目如寒冰地看着发誓的人,“即便你不是她,也不要说那个字。”
指腹冰凉的触感,猝不及防落在嘴唇上,夏念目瞪口呆的缓了好几秒才一把扯开她,怒道:“不说就不说,以后别把对你阿念常做的那套对我做!”
夏今心将手放回身侧,沉吟了一下,“朕,尽量。”
夏念又气又不能拿这人怎么办,索性从榻上站起往门外走。
但走了没几步却停住,她回头看着那稍显落寞的人,“叶萃那丫头是受我唆使,与这事无关,你别责罚她。”
夏今心偏过头看着她,“好。”
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她一时有点无所是从,站在门口都忘了动,直到夏今心走她身边来,“朕送你回红香园。”
“不用。”
夏念想走两步清醒清醒,再者,她不是很愿意和这人待一起。
夏今心却语气强硬:“如果你的话属实,那你的身体就不只是你一个人,在阿念回来前,朕得保证你安全。”
这理由说得合情合理。
夏念找不到借口推脱,率先走在夏今心前面出了桂苑。
出了院门,走过木长廊,前厅里站着坐着的都是“老熟人”。
尤其是无恨,原本握着剑柄靠坐在前厅的椅子上,见她出来之后,立即提剑站起,眼中还溢满寒戾之气。
夏念懒得去在意她,直接走到缩在厅角的那个小小身影面前,然后俯下身,淡淡笑道:“丫头,没事儿了,走吧!”说完便将手伸到叶萃面前。
叶萃看着面前伸来的手,慌乱无章的心跳也渐渐安定下来,她正要抓住,却见一抹素白急速拽过了姑娘的手。
夏念先是一愣,紧接着暴怒:“夏今心,你又发什么疯!”再拼了命挣开。
不成想,夏今心竟当着一众人,厚颜无耻地直视着她道:“阿念的手,不能随便牵别的女人。”
夏念气得语无伦次,“我……你……她,”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手指也因此泄了力,她咬紧牙愤愤地将手一甩,“你最好是为了护着你的阿念,而不是趁机占我的便宜。”
夏今心握紧手拉着她往外走,好心提醒道:“要是觉得吃亏,你也可以握朕的手。”
夏念“切”地一声反讽道:“你的手是什么香饽饽吗?那不好意思,比起你这骨瘦如柴的手,我宁愿去握马蹄,牛蹄。”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有人倒吸口气的声音,还有剑刃出鞘的声音。
然而当她偏头回望时,却看到夏今心的唇角带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