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夏念就马不停蹄开始练习绳降下楼。
叶萃紧张地贴着门,看她把一条两大拇指粗的绳子绕过房梁,又拿些铁环将它绕圈打结,另用一节绳索加个环扣缠缠绕绕在身上,再踩上事先搬到墙边的圆桌,紧接着拉紧绳子,她整个人竟然稳稳站在了那石墙之上,并且还能收放自如的往下移动。
她看傻眼了,也完全对此没印象,不自主地叹了声:“姑娘会的东西真稀奇古怪!”
夏念听见丫头这话的时候,双脚刚好落地,笑道:“技多不压身,等日后有机会,我也把这教你。”
“我害怕高处,不敢学。”叶萃坦诚道。
“是吗?”
夏念想这技能除了紧急情况外,确实在日常生活中也用不上,“那我教你打人如何?”
“打人!”叶萃惊呼,又唯恐声音被外头的人听见,忙捂住嘴,“我这样的能学吗?”
夏念让她的举动给逗笑,差点连环扣都解不开,索性停下动作道:“放心吧,只要认真学,勤加练习,防身还是问题不大。”
但她刚一说完,眉头却皱起,“为何你家姑娘,先前不教你一点功夫?”
听许二字说过,“她”身手不一般,那不是从牙缝里掉一点出来都够这丫头用。
叶萃也没想到姑娘会提这事,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您说会保护我,不让人欺负,自是不用学这些。”不过说了又觉不该全赖姑娘身上,“其实也是我手脚笨,怕您教的头痛。”
夏念轻笑一声,“那她食言了,居然丢下你一个人在公主府。”
还是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她”吗?
叶萃这般想着,只好顺着她的话应道:“其实她没有丢下我,因为您来了。”
闻言,夏念一震,仿佛手里的麻绳通了电,将她整个身体都激颤到发痒发麻。
难道她来这里的真相,是为偿还那人未能做到的承诺?
譬如保护这个丫头,譬如让夏今心死了喜欢“她”的心……
因为执念就是这样,她看过很多有关这类的电视剧,通常它们都会找人来帮着处理解决。
可凭什么要选她来?
她会叫‘夏念’是父母给起的名儿,她会去挖夏今心的陵寝是学校的安排,这又不是她本人的意愿!
夏念越想越觉得倒霉悲催,语气逐渐变差,“我只答应了回家前保护你,回家后的事我可不负责。”
叶萃看姑娘用力扯着绳结,根本不是求解,想上前帮忙,但又怕更惹她心烦,垂下头小声道:“叶萃谢谢姑娘。”
自此之后,两人都没有再交谈,夏念也全身心投入到练习中去,毕竟已成定局,她再怎么怨天怨地都无用,倒不如抓紧时间趁早离开这鬼地方。
很快,时间便到了申时二刻。
“丫头,你守着我半天了,回房歇着吧。”收好装备,夏念用水洗了把脸,准备出门。
叶萃问她:“您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找监视我俩的人。”
二楼最尾端的那间房,夏念走近后,轻轻敲了两声。
下一瞬,有人便从里打开了门。
“昨晚你瞧我被灌酒,也不说出手帮一帮?”夏念嫣然一笑地说着,而后错开来人,径直往她屋里走去。
无恨不知夏念这时辰来找自己是何目的,关上门警觉地走向她,反问道:“你来就是为这个?”
夏念靠桌坐下,单手撑着脸笑道:“当然不是为这个,就是单纯来找你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身体倒是坐在了她对面。
夏念盯着面前坐下的人,笑得愈发灿烂,“喂,说个正经事,今夜游湖泛舟去不去?”
“晚上去游湖?”无恨蹙紧眉头,没立即答应,也没拒绝。
夏念见她犹豫,便知有戏,赶紧解释提出这要求的缘由:“那日你送我来红香园时,我看有人在上面饮酒作诗,颇为风雅,也想感受一回。”
这话有理有据,正常人一般都不会怀疑。
何况这无恨,对“她”还与那无仇无怨不一样,夏念能感觉出来。
果真,很快她就听见对面的人冷声问道:“几时去?”
夏念双手捧着脸,把问题抛还给她:“你想几时去?”
无恨见她这般笑,不由得想到昨晚那老色鬼,脸色一沉,“用过晚膳就去,而且速去速回。”
听她答应了,夏念也见好就收,“行啊,我们从石桥游到红香园再过去些便可,省得你不情不愿。”
“谁说我不情不愿?”
夏念起身往外走,笑道:“我又没眼瞎,你脸上的表情那么臭,难不成还是心甘情愿?”
无恨原还想辩解两句,她只是怕水,并不是不想陪,但那身素白像条白蛇一样,出门瞬间没了踪影。
“夏念,你到底是忘了,还是从头到尾就没将我的事放在心上?”
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吹过便散了。
入秋之后,夕阳前刻才落下,夜幕就紧赶慢赶地将它的主场拉开。
夏念跟随无恨上了石桥,再往前走了百米远方才见到提前找好的小船。
船身拱形,里面放着矮凳可坐人,夏念以前旅游的时候在某个水乡小镇坐过两次。
所以上船的时候并没打算让谁帮忙,但她看无仇站在边上,便将右手伸出去,“这小船晃得厉害,你扶我一手。”
无恨明显一怔,但还是把手臂朝她送来。
她也不扭捏客套,直接抓着那与夜色相融的黑灰,上了船。
船上,土腥气浓郁,但好在并不似卖鱼的小摊那般难闻。而水面,许多花灯的倒影随着水波荡漾,看起来颇有意境。
“二位姑娘坐好,老身要划船了。”
船家语气沧桑,夏念转头回看,发现是个老爷爷。
年龄看着和她的姥爷一般大,只不过姥爷已经退休在家,没事的时候会提笔写点字画,再和她说些年轻时的见闻,清闲又自在。
算下来,自从去挖坟刨土之后,她已将近十个月没见他。
也不知她没在榕城的消息,父母有没有告诉那位……
“不是要饮酒作诗吗?”无恨看向那想事入神的人,冷言问道:“傻愣着又是在盘算什么?”
飘远的思绪忽然让人打断,夏念回过神,浅浅一笑,“我在想,无恨大人今夜会不会生气。”随后叹了声,“哎,结果还是猜错了。”
“你,你猜我作甚?”无恨被她一噎,倒也忘了在意真假,只沉声道:“认真游你的船,不准乱想旁的。”
夏念的确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无恨拌嘴上,必然是乖乖地照做。
她扭头看回眼前,刚好船身行过石桥,水面的光晕变得血红,她知道前方就是红香园了。
再往上看,那亮着一抹暖黄的窗口是她住的房间。
“船家,您可知这河道有多深?”她移开视线,看向河对岸花灯,佯装不经意问道。
船家边划船,边思索了片刻,答道:“想来两个姑娘这般深还是有。”
夏念笑了笑,“那还是挺深的,只怕一个不识水性的人掉下去会淹死吧?”
无恨顿时抬眸,却见她一直注视着岸上,全然没在意听见这话的旁人。
但突然,她的声音又轻飘飘传了过来,像百爪挠心那样。
“无恨大人怕水,为何还答应夏念来游湖?”
无恨只觉有什么在眼前轰然倒塌,又飞速在断言残壁上重新再造,定定看着她许久,竟忘了回答。
看来没猜错,这女人果然怕水。
夏念其实在上船前,就发现无恨的行为举止极不自然。
因为按常理来说,像她这样不怕水的人,绝不会在上船时举步迟疑,更不会身体僵硬。
可她刚才握上无恨的手臂时,绷紧的似根木头。
只是这些还不足以盖棺定论,于是乎她直接问了出来,想着大不了问错后再借着头受过伤那事蒙混过去。
倒不成想,无恨这刻的反应,恰好坐实了她的猜测。
夏念在心底暗暗叫好,然面上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笑,还把手放在她肩上拍了拍,“放心,我不会把你推下水去,别怕。”
然后,她将带来的桂花酿倒了一碗递过去,笑盈盈道:“我昨晚尝过了,很香,不烈。”
无恨抬手接过,阴沉地眸紧锁着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跟那人在一起的时候吗?”
“两个问题,你想我先回答哪个?”
“当然是一起回答。”
夏念却没立即给出答案,而是倒了一碗酒给自己,接着,仰头一饮而尽。
果然喝酒还是得这样才痛快!
随后用衣袖擦干净嘴,她才笑道:“我要说很早之前就会了,你怕是也不信,可硬要说跟莫尧学的,又分明是在说谎。”
顿了片刻,她止住笑,看向对面那道暗影,“所以有些问题,并不是答的人说了什么就是什么,而是取决于问的人到底愿意信什么,无恨大人觉得呢?”
无恨凝视着面前的人,模样仍是记忆中的那个她没错,一身的孤傲清高,目中无人,也更容易让人捉摸
但此刻的她在说话行事上,却让人瞧不出来她的意图,需要反复去衡量思考。
甚至这种感受令无恨无比熟悉,熟悉到,仿若现在坐对面的人就不是夏念,而是龙椅上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