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今心,你的阿念在那一剑之后已经死了。”
夏念忍着眩晕,将她推开,“何不就此放下过去,专心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你果然还是怪朕伤了你。”
夏今心往后退了半步,看向她时,眉目透着寒戾,“可你让朕怎么办?你为了那莫尧背叛了整个涼国,朕不这样做,岂能堵住悠悠众口!”
夏念知她这话不假,却仍是微微摇头,“我并没怪过你,也不恨你,但我和你再回不到从前。”
“是再回不到,还是你再不愿?”
其实答案早已经有了,她却仍旧不死心要问。
夏今心眸光似箭地盯着她,冷笑道:“夏念,朕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你这么伤害,都是朕自甘犯贱。”
贱到连她自己都嫌弃不已!
门“嘭”的一声被摔上,由此,烛台那点暗光也变得左摇右晃。
夏念怔怔瞧着它许久,终于头痛欲裂到撑不住,靠石墙慢慢蹲下了身。
这一晚,叶萃没能上楼去姑娘房间,致使她被许二字拉着哭诉了半夜,悲悲戚戚道:“本来生意就不好,这下又出了两条人命,我看这红香园怕是要闭门大吉了。”
哭罢,还将鼻涕眼泪抹在她衣袖,简直脏死了!
可她又觉过意不去,因为女帝会杀那两个人,间接也是因姑娘与那人喝酒而起,只能任由许二字拿去擦脸。
并且她也万分后悔,后悔事发前她怎还在厨房熬粥,没有寸步不离守着姑娘,说不定有些事就能避免。
夜,回云泱宫的马车上。
无仇看着车厢中一直闭目养神的人,有千言万语想讲,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可她的主子总能明锐地察觉到一切异样。
“有话就说。”
无仇深吸口气,只能硬着头皮,道:“主子,属下想说,如今这天下都是您的,您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然而这话之后,身边却是良久沉默,她有些不安,“是无仇多言了,请主子责罚。”说着,便低下头去等待。
可不曾想,下一瞬她竟会听见那样的话!
“可是朕要这天下做什么?由始至终,朕的愿望不过是想跟她永远在一起罢了。”
所以哪怕是亲手杀掉她的弟弟,也在所不惜!
无仇一震。
但片刻之后,她又似理解那般叹道:“夏念辜负了主子的心意,更不知您在暗处做了那么多努力。”
“那些都是朕自愿,与她无关。”夏今心低沉着声,自嘲一笑,“是朕太过自以为是了,误以为她也愿意。”
无仇蓦然愣住,她没想到主子会卑微如此,怔愣中,轻轻问道:“那主子有何打算?”
是放了她再放过自己,还是……
“朕向来不喜欢强求,但她这次若不杀掉莫尧,朕会替她动手。”夏今心伸手撩开帘子望去,车道上雾气浓重,影影绰绰的尽头处已是回宫的城门。
这座皇宫,从来不是她所想,可她除了这个,却也再不剩什么。
“既然你与我回不到从前,那便一起纠缠至死吧!”
翌日,又是个极为难得的好天气。
阳光从掀开的帐帘缝隙漏进来,虽不似夏日灼热,但也让人觉得晃眼。
夏念连着两晚没睡好,扯过被子盖住头准备恶补,不料却让叶萃那丫头给急慌慌地打住。
“姑娘昨日没正经吃过一顿饭,晚上还学人家醉酒,现下又到午饭时辰,您这是要辟谷修仙不成?”
“修仙?你也太看得起我这个大俗人了。”
叶萃不提这话夏念还不觉得,听她说完后,肚子就立马应景的叫了一声。
她只好从床上坐起,结果不知是酒劲没过,还是低血糖犯了又觉头晕,赶忙用手撑住床沿。
“您这是哪里不舒服?”叶萃眼尖,走上前扶住她问道。
夏念只觉得这副身子真是糟透了。打架打不赢,竟然连几杯酿酒都受不住。
要知道她之前可是喝了四杯长岛都还能走路回家!
她暗暗发誓等伤养好之后,一定每日锻炼,不说喝遍涼国无敌手,但也绝不像现在这样丢人。
“大概是许久没喝酒的缘故,还有点头晕。”夏念这话也没掺假,因为进山挖土后,她确实已经有大半年没沾过。
但叶萃皱着眉告诉她:“姑娘不是许久没喝,您是根本不喝酒,而且您常说喝酒容易误事,也不让女帝……”
也不让夏今心喝是吧?
夏念没想到“她”还把那人管得挺严。
不过这话倒是没错,她不得不承认。
“那下次我少喝点,绝不让自己喝醉。”夏念认错一样地看着小丫头笑道。
叶萃想说咱就不能不喝吗,却瞧姑娘已从床上起来去立柜翻找,随后拿出一大捆长绳,又在端头绑上一个铁钩。
“丫头,等吃过午饭,你帮我守着门,我要在屋里练练绳降。”
叶萃愣愣看着她,“何为绳降?”
夏念将她拉到窗边,指了指下面的河,“就是用绳子沿着墙从这里,下到河里。”
叶萃没懂这话意思,以为是要跳楼,压着嗓子惊呼:“您不要命了,这么高,不得摔死也得摔残!”
“所以为了不让我摔死,待会儿本姑娘在练的时候,你给我把门给看好咯。”
叶萃又往窗台外看了眼,瞬时被吓得腿软,连连向后退了半步,才小声“嗯”了句回应。
午饭是在楼下大厅吃,只不过没几个人,就叶萃和她还有那晚救下的胖姑娘。
“你也到厨房来上工了?”夏念看着满脸刀痕的姑娘,柔声问道。
茴香放下丝巾冲她点了点头,“小女子别无所长,如今又毁了脸,许二字不忍赶我上街乞讨,便叫我学着烧火煮饭。”
“这样也好,不用再担心得罪谁为此受伤。”夏念宽慰她道:“认真努力生活,以后总会好起来,你也别太执着于容貌被毁这事。”
“茴香感谢姑娘施以援手,又与我说这些宽慰人心的话语。”说着,她仰起头,“您日后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必当以命相助。”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命,我不要。”夏念收起笑意,看着茴香,“但确实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姑娘直说无妨。”
午饭结束后,夏念让叶萃先去房里等,她则去了三楼的另一间房。
许二字原本正做着天上掉金子的美梦,忽然,几声敲门的动静便传入耳中。
她气急败坏地掀开被子,骂着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这时候来扰她,结果门一开却发现夏念笑颜温柔地站在门口。
“你,你不在屋里养伤,找我做什么?”她还是一见到夏念就心虚,连说话都变不利索。
夏念倒不是诚心来打搅一个日夜颠倒的人休息,她只是想到那镯子和耳坠毕竟算文物,经她那么随意给了,怕是不行,想着用些别的物件来同许二字交换。
关上房门,她让许二字坐到圆桌旁,然后低声问道:“那日我给你的耳坠可还在?”
结果许二字打颤着回她说已经不在了!
她一慌,整个人从凳上弹起,声调也不觉拔高,“你莫不是把它卖了?!”
“我没卖它,你别这么大声。”
许二字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外,又用手臂拽夏念坐下,哆嗦着解释道:“是,是女帝拿回去了。”
又是夏今心!
夏念眉头一皱,不悦问:“她怎会知道我给你了副耳坠?地牢里不就你和那个刘妈两人吗?”
“那只是表面能瞧见的,其实女帝暗中派了人监视着地牢。”许二字想起那天就不住发抖。
见身边人抖如筛糠,夏念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手上的伤,也是因为这副耳坠给造成的对不对?”
许二字起先还摇头说不是,只说是回红香园不小心弄的,但夏念冷着脸对她说,人在撒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左右转动,身体也会呈现逃避掩饰的状态。
无法,她只能将那天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
夏念知道那镯子和耳坠对夏今心的意义不一般,不然不会把它带进地下陪葬,可是不曾想,这东西竟然是“她”送的生辰礼物。
夏今心,你到底是有多喜欢“夏念”?
她不由得想笑,但心底却涌出丝悲凉,“像你这样的恋爱脑,即使“她”不背叛你,也自会有另外的人将你骗得团团转。”
夏念瞧不上这种为段感情就强行降智的人,尤其还是身手超凡,长相顶配,又还掌握最高行政权的那类人物。
果然上帝给谁开了窗,势必会关上那人的门。
于是,给了一点银两给许二字,又对那日发生的事道了歉,夏念便准备离开。
然而走了两步她却让许二字叫住,看神情,似乎感慨良多却又有所顾虑的样子。
“你既害怕我管不住嘴,将你的话告诉给旁人,那就不必再说了。”说完,她挥了挥手转身。
“夏念,那日的事到底是我与刘妈活该,我不怨你。”顿了顿,许二字又在背后轻声说道:“而且,女帝……只怕不会就此放手,你若还未对那人死心,到头来恐将害人害己。”
“可是许二字,不爱那人最好的相处方式是别再给她希望,并非勉强自己委曲求全。我也坚信,时间久一点之后,任何事物都会随之淡化释怀,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熬得住消磨。”
“至于对那个人死心……我本就不喜欢莫尧,又何来死心一说。”
夏念在心底回答完许二字,快步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