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夏念竟然敢打女帝!”
许二字震惊之余,连忙用手捂住嘴,唯恐这句话让旁人听见。
叶萃心乱如麻,只摇头,“明明起初一切都挺好的,我也不明白,姑娘为何那样做。”
而且她看得出来女帝对姑娘还存有感情,否则不会放任姑娘直呼名讳,又任由姑娘对自己大打出手。
既然她能看见,姑娘那么聪明,为何还要视若无睹故意去激怒女帝呢?
许二字瞥了眼小丫头,见她满脸哀伤愁苦,想来刚才夏念不止是和女帝打了一场那么简单。
但她不敢直接问,只小声问道:“那……最后谁赢了?”结果就被丫头像瞧傻子似的看一眼,她又尴尬地补了句:“呵呵,看你都哭成这样了,肯定是女帝赢了夏念。”
“谁输谁赢重要吗?”叶萃觉得这许二字根本不懂她想表达的意思,也必定解不了她的疑惑,就要回房再继续冥思苦想去。
许二字一看她要走,却不让,“你回房了,你家姑娘的房间还亮着烛火,那谁伺候?”她可不敢再单独接近夏念。
叶萃无精打采地往外指,“女帝在里面,她让我回房歇着,今晚没旨意不能再去找姑娘。”
“你说女帝还在这里?!”许二字像听见了要命的回答,赶忙把丫头往外推,“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我就不送了。”随后把门一关,急忙吹熄了烛台。
懵然看着关紧的门,又看了看从她家姑娘屋里透出的光,叶萃感觉自己像颗水上的浮萍,孤独的不知去哪里,也不知该和谁诉说心底困惑。
好在张太医说姑娘只是疲累过度,休息两日便可无虞。
红香园三楼的一间厢房。
已沐浴换衣的夏今心站在窗口,望着隔岸的某处,冷声问:“那几个人都处理干净了吗?”
无仇颔首回道:“那更夫和其余三个从河岸经过的人都已让属下刺瞎双眼,再割了喉。”
“今夜的事到此为止,若有人再提,格杀勿论。”夏今心关上窗,转身走向帐帘,“你走吧,卯时在红香园外石桥等朕。”
无仇还想说她就宿在二楼,但见主子已掀开帘子进去,便立马掩上门退下。
此刻满室寂静,灯红如血。
夏今心慢慢走到床前,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的人,良久之后,还是将手指抚向那微蹙的柳眉。
“你说你不是夏念,可你眉尾的这颗小痣分明还在。”
指腹沿着鼻骨一路向下。
“而且你从小跟着朕,吃住都在一起,你身上有什么,朕或许比你还要清楚。”
冷厉的眸盯着薄唇半晌,最终,她半俯下身子,“所以即便你死了,也得同朕合葬一起。”
叶萃没想到姑娘这回晕倒醒来后竟然变得神神叨叨,简直与先前判若两人!
揉着脖子才从床上起来,焦急万分地就让她去找张涼国地形图来,然后开始在上面不停勾画,嘴里还自言自语念着。
“逃往汉阳郡,要先经过武陵城,再过浏河往北,行船三日方能到达。然而按《涼国志》上所记,他是在德政元年的惊蛰才到的汉阳,那中间的空白,他是去了哪里?会是来找我吗?”
“而且夏今心绝对派人在找他,那他躲藏的地方,就只能挑一些既不容易暴露,又便于伺机而动的场所。”
将沾上黑墨的笔在纸上画了几道,夏念嘴角露出一抹狡黠,“那就只剩这些丛山峻岭了。”
但随后,她的眉头又皱紧,“可是夏今心根本不信我,还在这里留人监视,若我贸然去找他,只怕我俩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出发前还得先设法瞒过那人,再去置办点适合伪装的行头。”
想到这儿,夏念从桌前起身,抓着叶萃双肩严肃问道:“丫头,如果我说我不是你家姑娘,你会背叛我吗?”
叶萃本就让她的行为举止弄得发懵,又听她这突如其来一问,根本不知如何回答,“您就是我家姑娘,我不可能会认错。”
“可我确实不是她,我只是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学生而已。”夏念语气认真。
叶萃这下更糊涂了,“就算我信您这话,那您身上的伤,又如何进的地牢,这该怎么解释呢?”
谁说的小孩子容易忽悠,夏念看这丫头机灵的简直比她还难打发。
“这个我没法告诉你,反正你记住一点就行。”夏念郑重其事道:“我不是你家姑娘,我只是夏念,如果你还执意跟着我,那我回家之前的这段时间尽量护你周全;如果你想走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打掩护,护你逃。”
“所以要走要留你自己选,别到时候跟着我,发现跟错了人,再给我背后捅一刀。”
叶萃虽让姑娘的行为弄得摸不着方向,却还是听出了又想赶她走的意思,因此,说好不下跪的她又跪在姑娘面前,“不管您是谁,叶萃死也不会离开,也绝不背叛!”
好吧,她就知道是这样。
不过,也还好是这样,否则她绝不会口干舌燥说这么多。
夏念拉叶萃起来,“好,丫头,吃完早饭后,陪我出去买点胭脂水粉,再买几身便于行动的衣服。”
忽然,脸色一变,她又尴尬道:“但……我没钱,可能你要先借给我。”
叶萃还沉浸在刚才那一连串对话中,没去细想她买水粉和衣服这些做什么,只是点头。
此时天边刚泛鱼肚白。
夏念把眼下能想到的打算在心里又过了几遍后,这才朝窗外看去。
云泱宫的内殿。
无仇刚命人将夏念用过的东西收好,就见下朝后的主子揉着右手臂从门外走进来。
她卯时在马车上也看主子这般做过,遂皱眉问道:“属下要不要去传太医来替您看看?”
“无碍,日后习惯了便好。”
夏今心本就因大臣们对律法修改颇有微词而头痛,听无仇提起太医,眸色更暗,冷声道:“红香园那边可有消息?”
“无恨和她的人都在那里。”无仇如实回禀:“说是,夏念带着叶萃去买了不少东西。”
“看来昨夜睡得不错,竟还有心情去闲逛。”眸色渐柔,夏今心端起茶杯,问道:“都买了什么?”
夏念带着叶萃出门前,特意先观察了一番红香园有无可疑人物出现。
只不过既然是监视,那自然不可能像夏今心那样明目张胆。
她大概仅看出门口两个身材魁梧的小厮,和厨房那个抡刀剁肉的大厨有些不太寻常。
“跟就跟吧,过于滴水不漏,反叫人更怀疑。”
夏念装作不知,继续游走在各个小摊前。
昨夜下了场雨,石板铺造而成的街道上还有不少未干的泥泞坑洼,但帝都的繁华热闹却丝毫未受这些影响。
沿街叫卖的糖葫芦小贩,财大气粗送玉珠子吸引人的玉石铺老板,还有那逢人便拉进店里推销的制衣女娘。
“姑娘这身段穿素白的纱衣虽是看着高雅脱俗,但终究少了点妙龄女子的柔情妩媚。”
夏念原是想先去买麻绳铁钩,等逛回来的时候再看,听她这么一说,淡笑道:“那老板娘可有推荐。”
“姑娘肤白如脂,想来穿这鹤顶红甚是好看。”说着,老板娘从货柜上抽出几匹料子,让她选。
“是吗?我倒没觉得自己适合红色。”夏念扫了一眼货架底部那几匹积灰的布料,才朝柜台走过去。
但当她见到布料后,视线却立马被那浓烈吸引,一句闲逛时看见的诗句也浮入脑海。
“掌中调丹砂,染此鹤顶红。何须夸落墨,独赏江南工。”
然而叶萃却轻轻拽了一下她袖子,低声道:“女帝昨夜送了姑娘好几身衣裳,您要这时候制新衣,不明摆着说您不喜欢吗?”
是的,那一大包袱全是衣服,并且颜色款式和身上的这件一毛一样。
夏念一想起昨晚就觉得烦闷,不耐道:“我又没让她送。而且严格说起来,她是送给你家姑娘,不是送我。”
叶萃听姑娘一再提及这话,也不由得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认错了人?
但她没有证据来支撑这个猜想,只能小心翼翼道:“您是她也好,不是也罢,总归要陛下相信才行。可从昨晚的情形来看,女帝是不信的,您不妨再扮作是我家姑娘几天?”
这丫头的言外之意是让她再忍忍,夏念怎能听不明白。
只是,她昨晚既然冒死向夏今心挑明身份,就是因为她不想,不愿意了!
“很抱歉,丫头。”夏念伸手摸着柔滑的血红布料,苦笑道:“我确实不喜欢白色,也没办法勉强自己将就。”
听她心意已决,叶萃不好再多言,无奈点头应道:“我明白。但今日之事若让女帝知晓了,只怕这店家的生意……”
后面的话叶萃没直接言明,她知道姑娘能懂。
闻言,夏念呼吸一窒,眼前也尽是夏今心双眸似火的暴怒模样。
她深知叶萃这话没夸张,因为那个疯女人一定做得出来!
可她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去顾虑一个卖衣服的陌生人?
她才没那圣母心,她才不是什么救人于水火的救世主。
越想越烦,夏念大手一挥对老板娘吩咐道:“这布料,按我身量制两件。”随后又指了指那排积灰的布,“这个也做两件,不过有件按这小姑娘的尺寸来。”
叶萃一声叹息,暗道,日后怕是又有场腥风血雨要来了。
云泱宫。
无仇便知这话说了会令主子不悦,但她不能撒谎,只能攥紧剑柄重复道:“嗯,夏念去制了几件新衣,还找车夫定了两辆马车,但具体什么时候用,她没说。”
“朕原以为你会等上两天才实施计划,竟不知,是这般迫不及待。”
话音落,茶杯的瓷片也碎了满地。
见状,无仇和伺候在殿内的宫女们纷纷跪下,“陛下息怒!”
夏今心却眸光冷沉地看向那空无一人的床榻,冷笑道:“好,朕就放你去找他。不过,演戏演全套,再往红香园添些人进去,朕倒要看她准备怎么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