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中空气微凉,饶是如此,月荣的脑子从迷离中脱出,也用了会儿时间。
听到她的疑问,影子嗤笑一声,挣开她的手。
“小公主,我又不傻,吃掉你,我就得履行契约上的内容,为你的王国吸收这该死的诅咒了。”
影子的语气中,充满对诅咒的厌烦,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让她沾染上就会令她感到不适。
这让月荣有些意外。
“你们这些邪性物质之间,也会互相嫌弃?”
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可想来也是,以前的影子也没有向她这样开口说话的先例。
“当然,毕竟是不一样的力量本源,我们之间接触只会互相消耗,强的那一方最终才能留下来。”
说话间,影子再一次贴上月荣的躯体。
她的身躯对影子来说,是无时无刻不想黏在一起的诱人存在。
“即使是我诞生于你的力量,也无法吞噬得了那家伙,我可不想做无意义的消耗,那样我一定会死。”
从影子的话中,月荣得到了一则信息。
原来影子吸附诅咒二十年上下,是因为实力本身就到此为止了。
诅咒的力量太过强大,可供吸附消耗的也多,随着时间也会自然而然修复增长自身,吞噬侵蚀生物也会让诅咒的力量增强。
而影子本身,就只有那么多的实力可供诅咒消耗。
“那你怎样才愿意帮我的国度吸附诅咒?”
此刻,月荣也意识到,影子并不想做这件事情。
对影子来说,尤其对有了意识的影子来说,这件事无异于让她去死。
并不是所有生物都愿意让自己的身死来成全所谓大义,月荣理解。
往常的影子之所以吸附诅咒,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
而影子和诅咒都同属邪性物质,他们相遇,便会不自觉对对方进行互相侵蚀。
这些事情,典籍中并没有记载,月荣也是通过交流才明白这些各种细节的存在。
可除了寻求影子帮忙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怎样都不愿意。”
此时的影子,已经将自己收回到镜子中。
似乎只要她不出来,不接触到月荣,就能压制一些对月荣的渴望。
这份渴望是力量,也是生命倒计时的束缚。
没有神智的影子没有办法自己做主,只能凭借本能满足渴望,而后被契约束缚。
但她有了神智,也想做些自己的选择。
“另外……舔你是为了满足欲望。不敢吃,总能舔舔吧。”
空气静默了一瞬。
“所以,我的一些想法,你也能感知到。”
就像月荣感知影子想法一样,之前她在想影子舔她是清理食材一事,显然也被影子感知道了。
这份感应是双向的。
事情一时之间陷入了死胡同。
说服他人,月荣不擅长。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够支使拥有神智的影子完成这项任务。
沉默片刻,月荣起身往屋外走去。
身后的影子发现她的动作,趴在镜子上问:“你要出去吗?”
月荣没有回答她。
“带上我,带上我!”
月荣无动于衷。
见状,影子软下声线道:“我也想出去看看,我醒来就在黑漆漆的地方,很无聊的。”
黑漆漆的?
这样的话,说明影子一开始是看不到东西的。
“那你现在怎么看得到了?”
“不知道哦。”影子摊手,“我有意识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在进行契约。之后契约成立,我就一直待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直到你出现,我看到你后才紧接着看到你周围的模样。”
对于这个事情,影子自己也很疑惑,所以她不介意给月荣讲述自己的视角,要是月荣能搞懂些什么,有心灵感应的自己也是能知道的。
“我可带不动你,镜子太大了。而且我为什么要满足一个拒绝我需求的人提得条件?”
这全身镜做得不小,比月荣高且宽,能拿动,但是带着就不方便移动。
影子挑眉,“别装了,你知道我不是必须大镜子才能移动。”
只要是任何能够映射月荣的地方,影子都能够在这样的空间里穿梭。
月荣对这一事心知肚明。
思绪拉扯前,月荣还是长吁口气。从梳妆台前拿起一面巴掌大小的随身镜。
拿个镜子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也不指望不让影子跟随自己移动,就能够威胁她用性命救助自己的国家。
万幸,当下在自己的感应中,诅咒的力量此刻十分微弱。种种迹象表明,短时间内诅咒的力量并不会膨胀到将整座月王国吞噬。
对于她的识时务,影子非常满意,也不忘为自己正名。
“这个事情,你应该谢谢我才对。”
手握镜子,离开房间,但影子的声音仍然能够听得一清二楚,似是直接在脑海中对话。
“虽然仪式出了些意外,我没有吃掉你,但也算起了成效。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候,那个讨厌的力量跟我相撞,让我吸附了一些,害得我损失了点力量。”
“这个感觉真是难受的要死,我肯定不要在为你们吸收这种东西了,又恶心又费命。”
她的声音透露着十足的嫌弃,还有肌肤摩擦的声音,能感觉到她是在搓胳膊。看得出来也是十分嫌弃诅咒这种东西了。
从这方面来说,她们也算志同道合。
“所以让你带镜子可不亏,我是付出过代价的。”
那难受的感觉记忆犹新,影子恨不得用世界上最夸张的描述手法对它进行添油加醋,好让月荣知道自己付出有多么辛苦。
“你现在这是要去哪里?这道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刚刚还有人呢。”
闻言,月荣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手中的随身镜。
它是合着的,镜面没有打开对准自己。这周围也没有折射了她身影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
月荣问道。
“因为我在透过你的眼睛看外面。”
没有物体映射月荣身影时,影子是在一个漆黑空间待着的,这时候的影子,能够共享月荣的眼睛。
“该你回答我了,为什么没有人了?你要去干什么?”
她似乎很在意自己是否吃亏,只要付出或满足了谁人的回应,她就会立马索取报酬,也希望别人赶紧给她回应。
“因为这里通向归星楼,是祭司们的住处,寻常人少,想去问你这样的情况该怎么解决,但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
说话间,她已经离归星楼越来越近。
当月荣直来到星楼脚下时,发现归星楼周边竟然设下了禁制。
这个禁制是王宫当前十二位祭司共同联手设下,连她也没有直接进入的权利。
月荣眉头微蹙。
显然,祭司们遇到了很棘手的问题。
“公主殿下。”
守在归星楼前的侍从们向她问好。
“发生什么了?”
月荣沉声问道。
“回公主殿下,十二位祭司在同诅咒战斗的过程中动用了太多本源灵能,此刻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目前……正在静养。”
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先前不是说,他们只是闭关,回去研究东西,暂时不接见人吗?”月荣记得,这个是最核心的说辞。
暂时不接见,可不是这个阵仗。
回她话的侍女有些歉疚的低垂下头颅。
“这次的诅咒来势汹汹,当时谁都没有发现十二位大人竟然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在战斗结束后,几位大人还帮助很多人排查了诅咒的侵蚀情况。离开祭坛后他们便匆匆回到归星楼,然后我们就看到归星楼的最高禁制被开启了。”
“是尚有余力的岑落、星槐和缅月大人,对我们进行了传召,让我们驻守在此地,任何人都不准进入。”
“尤其,是公主殿下您。”
深吸口气,月荣点点头,“我知道了,幸苦你们了。”
不让任何人进入的原因很明显。
即使再怎么森严的防备,都没有办法忽略一个事情。
那就是诅咒所带来的侵蚀。
在给所有人都排查了并未被侵蚀后,十二祭司显然也在担心自己是否会成为侵蚀状态的传播者,用禁制将他们自己禁锢在归星楼中,以防不测。
侵蚀是一种十分可怕的东西。
受到诅咒侵蚀的人,就像疫病的携带者,他们会将侵蚀传播给周围的人。
被侵蚀的人,会先从身上最不致命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被腐蚀吞没,然后再是内脏,最终才会吞噬掉这人的全部生命。
它会让人保留着生命力,清晰地感受自己被一点一点吞噬的疼痛。
是一种人人闻之色变的存在。
只有拥有灵能的人能够抵抗的了侵蚀,却并不代表不会因侵蚀而死。
只要被侵蚀染上,就很难有摆脱的机会了。
纵观史书千百年,无一例外。
找祭司们商量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她需另寻解法。
此时此刻,被影子无意识吸附的诅咒还能再让王国撑十天左右,整座王国的政事仍然需要她来处理。
在祭祀结束刚一天,月荣重新坐在了自己平常的办公桌上。
轻抚带有凉意的桌面,月荣叹了口气。
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摸不到这张桌子了呢。
可能这就是劫后余生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