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言苧敛了眸,察觉到妘元突然投来的视线,有些不解的回视。
“大佐客气,能得大佐相邀才真是我方某人的荣幸。”方廷超接过孝太郎的话,伸手示意众人落座,“大佐请。”
孝太郎朗笑而坐,四下行来一人为众人布茶。
“想必这位便是令郎了吧,真是一表人才,如此年纪轻轻便深有方探长英姿。”孝太郎的视线落在了方圆身上。“鄙人从小女口中才得知,那日真得多亏方公子出手相助。”
“大佐谬赞,说起这事,还是我方某人教导欠失。若非犬子那日思虑不周,也不会使得令夫人与令爱身处危险。”方廷超叹了一口气,一双精明的眸子转了又转,宛若一只狡猾的狐狸。
“家父所言确实,若那时方圆派人护送二位,必不会发生冯波那事,是方圆失职。”方圆看向言苧和妘元两人,眸子闪着些许自责。
妘元道,“方警长无需自责,此事怪不得方警长,若真要归责,还是那晚杬野太过自信,以为已无危险,毕竟那时谁也没料到冯波会如此折返行事。”
妘元看向言苧,神情带着愧疚。
言苧闻声朝妘元看去,落于膝间的手轻轻握住了妘元的手背,示意妘元这也不能怪她。
妘元察觉到言苧的小动作,眉目间一片柔意,伸手反握住了言苧的手背。
看着几人你一句我一嘴的揽责,孝太郎挥了挥手,笑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不说了。今此鄙人设宴相邀,各位尽兴,尽兴。”
孝太郎招呼来一个近身的日本兵低声用日语吩咐了几句。
日本兵得令后走出了房间。几人茶杯交换间,房门再次被推开,只见那原本空手而出的日本兵时下手中已是端着一件清代珐琅瓷。
方廷超的视线自日本兵的动作移动,最终落在了圆桌上。
孝太郎观察着方廷超的神情,唇间的胡须动了动,“想必方探长也有所听闻,鄙人对中国文化向往已久,未想从大日本远渡至上海,最近才得知这英国人在上海开了间拍卖行。本是想着今晚携夫人与小女前来开开眼的,未料鄙人这一时兴起相中之物竟是夺了方探长的所爱。”
“大佐此言差矣。”方廷超收回视线,“这拍卖行的规矩向来都是价高者得,大佐不过是为相中之物一掷千金,实属是我方某人财力不济。”
方廷超暗暗摇头,对于孝太郎所言不置可否。日本人这明摆着的“鸿门宴”他方廷超怎会看不出来?
之所以能来,也是方廷超料定孝太郎不会对自己这个上海滩探长的身份善罢甘休。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总会来。方廷超索性应下了这“鸿门宴”。他想,日本人纵然在上海滩只手遮天,但明面上总不能当真与警察厅撕破脸。
“哈哈哈……”孝太郎听了方廷超的话倏而大笑,“方探长所言不错。”
孝太郎端杯垂首饮下一口茶水,凌厉的眸子倒映在水杯中,稍纵即逝,“鄙人听闻方探长深谙古董,这上海滩大大小小的拍卖行都曾有幸被方探长光顾,不知方探长今此可否给鄙人一个薄面,与鄙人交个朋友,这……”
孝太郎放下饮尽的茶杯,一旁布茶之人随即为其斟上。
孝太郎顿语看向方廷超,直待杯中的茶水斟满才复举起对上方廷超,“这件清瓷便当做结交之礼如何?鄙人亦不夺人所好。”
方廷超双眸深了深,他对上孝太郎的视线,沉默了一阵,孝太郎举杯的手仍在半空,良久,方廷超才缓了神色,受宠若惊的举起茶杯。
两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大佐言重了,我方某人只不过是这上海滩警察厅里的一个小探长,得大佐结识,是我方某人的荣幸才是。”方廷超顿了顿,继续道,“其他先不论,但凭今日大佐割爱之举,这个朋友,我方某人自是交定。大佐请。”
孝太郎顿了顿,眼珠子一转,朗笑出声。
两人垂首饮下茶水,在彼此都未挑明的地方各自揣着心思。
话虽是这般说,但孝太郎到底不是三岁稚童,方廷超此人太过圆滑正直,又是素来不欲掺和日本人这趟浑水的,尽管时下与孝太郎推杯畅谈,但难免这出了门就变了脸。
孝太郎令人将清瓷收好送至方府,这才开口将话头转向了方圆,“听闻方公子早年留洋在外。”
方圆看向方廷超,随即颔首回道,“确如大佐所言,方圆早年一直留洋在外,家母离世后留下家父一人在国,方圆在外更是放心不下,索性回国也能帮上父亲些。”
方廷超拍了拍方圆的肩膀,甚是宽慰。
“令郎如此孝顺,方探长真是福气。”孝太郎看着方氏父子。
方廷超摆了摆手,客气道,“大佐儿女成双,亦是深得福气。”
“哎,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孝太郎转了话锋,惆怅道,“中国有句老话,叫‘可怜天下父母心’,方探长与鄙人一样皆是为人父,父亲所愿,不过是盼着子女能早日安家罢了。”
孝太郎摇了摇头,将视线放回了方圆身上。
妘元听着两人的对话,眉宇不经蹙了蹙。
言苧察觉到妘元突然紧握的手,还没想出个大概时便听孝太郎继而道,“方公子仪表堂堂,年纪轻轻便是这警察厅屈指一首的警长,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啊。就是不知……”
孝太郎特意拉长了语气,“不知方公子可有心仪之人?令郎孝顺,在鄙人看来,所谓男儿成家立业,先成家方能干出一番事业。方探长觉得呢?”
孝太郎的话浅而易懂,这是暗戳戳的为方圆和妘元说媒,在场的都不是头脑简单之人,自然知晓孝太郎这话中所意,时下不过是各有心思罢了。
方圆闻言脸色冷了下来,蹙眉看向了妘元,随即收回视线沉默。
妘元的反应自然也不算好,她面上虽未曾有变,但放在膝盖上的另一手已是紧紧攥成了拳。
孝太郎有这一步妘元并不意外,她本就不是木村氏,近年来,日本人野心勃勃,孝太郎目光越深远,她作为棋子的几率就越大。
想到此,妘元不免咬紧了牙。
言苧看向妘元,睫毛微颤。
相比于这三人,方廷超的反应倒是平淡了许多,显然对于孝太郎的话并没有过多在意。
“大佐所言不错,为父为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早日成家立业,过上安稳的日子。”方廷超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了握方圆的肩膀,“但今非昔比啊……”
方廷超摇头,“现在的孩子都追求什么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哪里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左右的,犬子又是个留洋海归的,我方某人逼不得,亦不想强迫,孩子们的事,还是交给孩子的自己解决的好,这……”
“也是圆儿他母亲所希望的。”方廷超顿了顿,眸中似乎有泪光闪动,“况现下战乱肆起的,大丈夫应成家立业不假,但亦该有所为。大佐你说呢?”
孝太郎握杯的手顿了顿,蹙眉思索着方廷超的话。
方廷超这话说得隐晦,但当今战乱肆起离不开的就是日本人在其中干的“好事”。何为有所为?岂非结束这国乱,赶走这强盗?
方廷超是拐着弯的骂这些侵占国土的贼子,孝太郎纵然是傻也不会再接下去,还不得不打碎牙咽下,“像方探长这般开明的父亲,可真是少见了。”
孝太郎举杯咽下心里的郁气。
方圆接道,“确实,家父在大事上从未忽视过方圆的想法。承蒙大佐挂心,方圆时下并无心仪之人,亦无婚娶之意,只想能为警察厅出一份力,为家父力所能及的分一份忧。”
方圆言语间朝言苧看去,随即收回视线正起了脸色。
孝太郎颔首,沉思了一阵看向妘元,对方圆道,“如此,既方公子尚无心仪之人,自是不可随意言这婚娶之宜的,是当慎重。”
方圆颔首未再多言。
孝太郎见几人兴致不高,索性也并未继续之前的提议,来日方长,他既有心拉拢方廷超这块“肥肉”,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现在打住不过是给方廷超父子一个面子,各退一步,日后才好相见。
孝太郎招了招手,“前菜”已经尝过,这场“鸿门宴”也该正式开始了。
房间外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进出上菜,因为拍卖行结束已是不早,这时也已经将近十一点,说是宵夜都不为过。
在场的五人都没什么食欲,上的山珍海味几乎都没怎么动过筷。
他们都没有这么晚用餐的习惯,刚才那一番下来又暗含着数不尽的心思与心机,纵然酒楼的包房再奢华,菜食再美味,如今也只剩下味同嚼蜡般的各怀心事。
更别说孝太郎这席间还一直有意无意的挑起妘元和方圆的话题,让双方推杯饮酒的心更是未曾消停。
言苧看着已是饮下五六杯的妘元,秀眉不免蹙了起来。这人的面色已是有了醉意,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没长心眼,竟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的也不知道拒绝。
言苧心里有些莫名的窝火,除了不得推拒的第一杯外她便再没端过杯,时下脑袋比妘元不知清醒了几个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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