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兵下了车,朝着滚石落下的方向看去,只有草垛,日本人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日语。很快其余的日本兵收了枪上前搬动滚石。
封哲看着下方的日本兵,学着鹧鸪的叫声,射击的命令一经响起便响彻了整个山头。
日本兵大骂,“有埋伏!八嘎!戒备!戒备!”
地势的优越让日本兵几近毫无还手之力,每每连人都未见到就倒在了子弹下。
日本兵眼看尽数倒地,只剩余下挣扎的几个躲回了卡车上,想要开车逃离。
封哲的人冲下了山坡,朝正打着方向盘的日本兵射击,驾驶位的日本兵被射杀。
副驾驶的日本兵一个激灵连忙从车里跑出来,趁着封哲众人还未走近试图往山道里跑。
封哲看着最后一个挣扎逃跑的日本兵,毫无表情的扣下扳机对准那日本兵的后脑。
一颗子弹精准的射入了日本兵的头颅。
枪声落下,日本兵倒在了地上,露出的侧脸上带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封哲收回枪上前掀起一辆卡车的遮盖,露出一箱箱的枪械。
几个同志见之大喜,忙快手将剩下的五辆卡车掀开,里面尽是军用设备。
“这里不宜久留。”封哲拉下遮盖,让众人换上日本兵的衣服,将日本兵的尸体丢进了山谷。
众人上车,封哲领头将卡车开向了另一条山道。
这场行动中方大获全胜,乌梢一名彻底在共党内冠响。
中方依旧没有乌梢的其他情报,其代号背后之人便当真宛如一条蜷缩在黑暗里的蛇,伺机而动。
是夜,皓月当空,老宅内却漆黑一片。
言苧阖眸侧躺于床上,院内响彻着各色的声音,呼声,虫鸣,蛙叫。
轻微的开门声传来,言苧睁开了双眼,开门声渐渐关上,那人停在了门口。
言苧起身来到窗前,推出一道细缝朝外看去。
是那个结巴女孩,女孩裹着一件连帽黑衣,立于老头的门前。
老头拉住了孙女的手臂,“丫头,最近不安生,便是别去了吧。”
结巴女孩摇了摇头,态度坚持的抽开自己的手臂拍了拍老头满是皱纹的手背,眼神中写着让他放心。
结巴女孩迈步朝着一个方向奔去,很快隐藏在黑暗中。
老头望着女孩的背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摇头抹了一把老泪,转头确定院内无人注意后才轻声关上了房门。
直到房门彻底合上,言苧才轻声推门朝着女孩跑远的方向跟去。
女孩最终停在了一个墙角,墙角有一棵榕树,榕树旁放着一个破碎的水缸,水缸内接了小半缸的雨水。
女孩将水缸推开,露出一个半人大小的洞,女孩动作娴熟的钻了过去。
那洞不知通向何处,但确是出老宅的一条路。
等女孩出了洞,言苧才上前朝洞口走去,洞口实在不足以容一个成人通过。
言苧抬头,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榕树上,言苧三两步攀着榕树和院墙的空隙上了榕树,在树上可以模糊看到跑开的女孩的背影。
言苧纵身借着榕树枝条的力滚落到院墙外。
出了老宅就是一眼望不尽的林子。
夜风似乎瞬间冷了一个度,虫鸣更甚,皓月隐藏在了积云后。
一路跟随女孩来到的是一棵枯树前,女孩站在枯树前转了两圈,很快从枯树树干上摸出一条麻绳。
女孩摸索着麻绳一路走远,最终进了一个山洞。
那山洞并非天然形成,洞外的碎石俨然是人工开凿而成,山洞不大,但到底是可容人通过。
言苧不知山洞内的情况,此番自然不好贸然前去,她走到了那棵枯树前,照着女孩的动作很快就发现了绑在枯树干上的一截麻绳。
山洞到底是个死胡同,女孩擦亮火折子,洞内跃起的烛光一时惊动了洞顶倒挂的蝙蝠。
蝙蝠扑闪着翼蹿出了山洞。
女孩照亮山洞的尽头,手在洞壁上摸找着什么。一个绳结凸起,女孩将火折子咬在嘴中,解开绳结。
女孩开始的动作很快,到了后面便是愈发谨慎的慢了下来。
随着绳结的松动,原本死胡同的山洞尽头有了动静,女孩快手抓住麻绳,只将那摇晃的石块露出一点缝隙便又将绳结系上。
女孩取出嘴里的火折子,这一番下来已让她有些汗流浃背,女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坐在了地上。
女孩将火折子对上偏移的石块,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嗓子。
唱戏的声音从山洞内传出,让等在山洞不远处的言苧瞬间回神,目光定定的朝着山洞看去。
女孩的戏腔悠长,若非言苧和女孩说过话,单是这般听来全然不似会是个口齿不清的人所发出的声音。
与此同时的木村老宅内,木村孝太郎正带着日本兵往那口枯井赶来。
老头在讲述着鬼戏子的故事。
压着枯井的石块被推走,女孩灭了火折子,木村孝太郎开枪对着枯井射击,口中嚷着鬼戏子若是真的就现身一见。
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抱膝坐在地上,井口的声音停了下来。
一个日本兵脚步匆匆的跑进木村老宅,贴耳向孝太郎报告物资被劫一事。
孝太郎怒不可遏,令人用木板盖住井口后转身跟着日本兵离开。
井口的动静渐渐小了,女孩起身,腿脚有些发麻的踉跄了一下,随即擦开火折子将绳结拉回原样。
山洞尽头再次恢复如常。
女孩一手挡在火折子前朝来时的方向走。
跟着女孩再次回到老宅,今夜也算是过了大半。
那之后言苧又在半夜跟了女孩几回,女孩似乎对扮演鬼戏子这事乐此不疲。
言苧索性也就转移的注意。
老宅里原本那个中国戏子似乎没了声。
老宅开始进新戏子了,是巡捕房一个叫罗生的探长领进来的戏班。
戏班第一次在老宅上台那日,言苧见到了木村几人。
又是几日,那中国戏子投井死了,老宅里开始人心惶惶起来,众人都说是那鬼戏子上身。
言苧那时才知道中国戏子名叫无痕。
而那鬼戏子,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言苧不了解无痕,但自无痕死后,言苧耳边对无痕的骂声就从未停歇。
孝太郎让罗生彻查无痕之死,到底是想知道那鬼戏子害人究竟是真是假。
罗生此人自是有些本事的,他接手后便从那鬼戏子的故事查起,要说这鬼戏子的故事讲得最好的,就属卖宅子的老头了。
罗生甚至翻出了那鬼戏子的祖宗几代,一路查下去竟真让他查出了个大概。
罗生将众人叫到正院结案那日,眉飞色舞,言之凿凿。
他指着老头,“什么鬼戏子,不过是你的鬼把戏!老家伙你敢说鬼戏子的传言和你没关?我问你,那鬼戏子生前,是你闺女不是!”
罗生将一沓在老头房间里搜到的旧照片丢在老头脸上,得意的笑出了声,“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这些照片我已经找人确认过了,正是你那卸了戏妆的闺女,也就是那死了的鬼戏子!”
老头看着散落在地的照片,张口结舌。
罗生转身对孝太郎谄媚的笑着,“大佐,这鬼戏子,算是查清楚了。”
孝太郎一拍桌子,拔枪对着老头,“八嘎,你敢骗我!无痕的尸体在哪?”
人群中的结巴女孩早已泪流满面,言苧拉住了女孩冲上去的念头,将她捆在了身前。
老头抬起头,目光中没有一丝求饶之意。
老头朗笑出声,“那戏子的尸体啊,被鬼戏子拖走喽,拖走喽……”
老头近乎癫狂。
孝太郎气极,扣下扳机,子弹射入了老头的身体。
人群中传来了尖叫惊呼的声音,刺耳不已。
女孩挣扎出言苧的束缚朝倒在血泊里的老头扑去。
女孩捂着老头的伤口,那里还不断渗出鲜血。
女孩哭咽着叫着老头,结结巴巴的说着,“对不起。”
孝太郎让日本兵拖开女孩,将老头的尸体拖出老宅。
孝太郎搜遍了老头和女孩的房间都没能找到无痕的尸首。
再见到女孩的时候,她额间戴着孝,痴痴的跪在那口枯井前。
言苧走近女孩,将吃的和水放在了她膝边,轻声问,“你还要继续待在这宅子里吗?”
女孩抬了抬眼皮,睫毛颤动,摇头回应。
言苧伸手落在了女孩的肩膀上,“为什么……”
要假扮鬼戏子?
这是言苧一直以来的疑问。
女孩沉默着,良久,就在言苧以为女孩不打算回答时,女孩开了口,“她不是,不是鬼,鬼戏子。”
女孩说得结结巴巴的,“她是我娘,是被该死的英国兵害死的,是被他们推进井的,该死是那些英国兵,是那些强盗,他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女孩的嘴唇干裂,说起一长段话来时身体颤抖得厉害。
言苧双眼发酸,她将女孩揽在怀里,轻拍着女孩的背,“会的,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滚出中国的。”
女孩最终哭晕在了言苧怀里,再醒来后已是第二天。
木村杬野将女孩送出了老宅,给了她一个安置,木村杬野说,“记住你爷爷的话,永远记着,那是他希望看到的。”
女孩从未跟木村杬野说过话,在她心里,姓木村的都是强盗,和那些该死的英国人一样。
女孩望着木村杬野,一字一顿道,“他不是我爷爷,是我外公。”
女孩垂下眼睑,握紧双拳点了点头,“我会的。”女孩转身走远立定,她道,“你和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