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者改变,容者容貌,所谓易容。
得到木村真武买下老宅的消息是在第二天。
还没反应过来封哲所说的“这张面孔”的言苧今日就切实的领会了所谓的易容术。
看着镜子里渐渐改变的容貌,言苧只觉惊讶。
封哲拍了拍手,满意的点头将言苧打量了一圈,“好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封哲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这个就看你自己了,总之多说不宜。”
言苧起身点了点头,之前交手时木村杬野就听到过自己的声音,以防万一,自然是要稍加易音的。
言苧梳做了常见的丫头打扮。临走前封哲递给言苧一个黑色的发夹,发夹上是简单的花纹,封哲说,“把这个带上,嗯,对这个地方。”
封哲伸手在自己右耳后比划着,“,以防万一,钱婆子看到这个会留下你的。”
离开了医馆,言苧按封哲给的消息找到了钱婆子。
钱婆子是木村老宅纳人的管事。
认识她的都唤一声“钱婆子”,至于她的本名倒是无人知晓。
言苧见到钱婆子的时候,她裹着一件狐貂,旗袍下是丰腴的身材,钱婆子也就三十来岁,嘴角点痣,右手架着旱烟,左手一贯的搁在腰间。
吞云吐雾间总能模糊人的视线。
传闻钱婆子是个寡妇,有钱的寡妇,男人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汉奸,死在了日本人的抢下。男人死后,钱婆子倒是接着跟日本人打起了交道。
钱婆子倚靠在一扇木门前,说话时声音很低,见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放下旱烟在木门上敲了敲。
言苧立于队伍后排,队伍估摸着有三四十人。
钱婆子迈步走在每个人的前面,有低着头的,钱婆子就反转旱烟抬起那人的下巴。
太瘦的不要,第一眼就显得弱不禁风。
太胖的不要,主人家多是不喜饭量大的。
太高的不要,站着都能挡住一群人。
太矮的也不要。
如此筛选下来,用不了多会儿就走了近半的人。
钱婆子走到言苧所站的最后一排,盯着言苧看了一阵才转到下一个。
留下的还剩二十一人,钱婆子对着众人又交代了一遍,“多做少说,在哪干活儿自个儿心里都要有数,那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地方。”
钱婆子点燃旱烟,吸了一口继续道,“都记好了,这有去无回的不在少数,若是想走,现在我钱婆子不拦着,但要是进了那。”
钱婆子扬手指去,“想走,就只能是横着走了。”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的,很快几个被吓着的男女就跑开了。
钱婆子看着离开的几人,没有说话。
言苧随着钱婆子跟在队伍里来到木村老宅,从后门进宅。
言苧被分去了后厨的院子,同去的还有三五个男女。
院子里住着一老一少,老的是卖这宅子的老头,少的是个脸上带疤的结巴女孩。
在后厨的日子很简单,不论是孝太郎,真武还是杬野都是不怎么在老宅吃饭的,更别说这几日翻修老宅,那三人都是没影的。
来到老宅的第三天,宅子里陆续进了些人,有日本兵,也有中国人。
老宅的人多了,后厨也就忙了起来。
几日未曾出老宅,这下少不得要购一车菜肉。
言苧出门的时候是被人喊住的。
那姑娘言苧见到过,正是这宅子里进来的中国人之一。
姑娘很热情,见到言苧便上前打招呼,“你好,我是沐雨,你是后厨的吧?”
言苧点了点头,“我叫小翠。”言苧将要去看菜的事简单说了。
沐雨笑道,“正好,那小翠,我们一起去吧。”沐雨拉着言苧出了后门。
后门的日本兵见到沐雨倒是没什么反应,自然也是知晓言苧是后厨做事的。
两人在街上点算了一圈,带着两车满当当的菜肉回宅。
在回宅的路上,言苧注意到沐雨绕了一个道,最后去了家照相馆。
沐雨跟拉车的两青年交代了句让他们歇会这才对言苧道,“小翠,那个,你能等我一下嘛?就一下下。”沐雨朝照相馆的方向回首。
言苧顺着沐雨的视线看去,照相馆内走出一男一女。
男子棱角与沐雨有五六分相似。
言苧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沐雨没有进去,她不能久留,三人站在照相馆前,沐雨笑盈盈的摸着已有八个多月大女人的肚子,“嫂嫂,这小家伙叫什么?”
女人闻言噗嗤一笑朝栉风看去,“都还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你哥呀,说等生下来再取。”
栉风憨笑道,“我希望是个男孩,嘿嘿……”
沐雨和女人同时一嗔,沐雨道,“哥,你这是重男轻女吗!”
栉风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男孩女孩我都喜欢,都喜欢。”栉风揽住了女人的腰,“但若是男孩,以后便多一人保护你。若是女孩也不打紧,我一人保护你俩。”
栉风傻笑着弯起了臂膀,到底是没几两肉,更别说肌肉了。
三人朗笑。
简单寒暄一阵后,沐雨才告了别,“哥哥嫂嫂我得走了,下一次我带小元来,小元到上海后我便常同她说起哥哥,她也很为哥哥嫂嫂开心。”
栉风摸了摸沐雨的脑袋。
沐雨跑开了照相馆,朝着言苧三人所在的地方,“我们走吧!”
拉车的两青年随即戴上草帽起身,言苧看向照相馆的方向,是很幸福的一幕。
沐雨说,“是我哥哥啦,再过一阵我就有小侄子了,哦,也可能是小侄女。”
沐雨很开心,这份心情似乎感染了言苧,她回头,嘴角也带上了笑意。
回到老宅后,沐雨拿上她所需要的那份菜肉便挥别了言苧。
沐雨的幸福似乎都停了那一日,言苧收到封哲消息的时候才知道那日沐雨带木村杬野再次去到照相馆所发生的事。
是夜,照相馆内走近一个戴着猎鹿帽的男子。
照相馆里一片狼藉,窗户的碎玻璃落了满地,在灯光的照映下显示出栉风狰狞的面孔。
栉风颓然的坐在一堆黑白照片中,他的身上满是血,还有未干的雨水。
衣角落在照片中,浸湿了半张照片。
栉风划燃一根火柴,看着火柴跃起的星光。
男子走到栉风的身后,伸手落在了栉风的肩上,“死的确能结束一切,但不能解决一切。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栉风转头对上男子的视线,手中的火柴燃尽。
他问,“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回不来了,一切都没用了……”
栉风哽咽着,嘶吼着拍开了男子落在肩上的手,将人推出了照相馆。
栉风挥舞着拳头朝男子脸上去,疯也似的叫嚣着,“滚,你们都给我滚,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救世主?滚,我不需要!”
男子侧身躲过了栉风虚晃的一拳,咬牙挥拳对上栉风。
结实的拳头落在了栉风的嘴角,渗出了血。
栉风被一拳挥倒在地,“呸!”栉风淬了一口血,吃痛的抓紧了散落在地的照片,捏团。
男子叹了一口气,上前蹲在栉风身前,灯光打在了男子的身上,他背着光,“鬼子在我们的土地上一日,我们的同胞就面临着无休止的虐杀。鬼子惨无人道,你可想过你仅剩的亲人?”
栉风闻言一愣,他看向男子,面露凶色,伸手扼住了男子的衣领。
男子垂眸看着栉风扼着自己衣领的手,“我不是你的敌人,你如果想清楚了,就来找我。”
男子挣脱栉风的束缚,起身,“我叫封哲,我就在巷口的医馆。”
男子走出了照相馆,压下的帽檐将男子的身影隐藏在了夜色里。
栉风看着男子离开的方向,久久才起身,他看着满地的狼藉,痴痴的将地上有着女人和自己的照片捡起。
栉风找上封哲是在两日后,在封哲的帮助下,栉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栉风选择离开上海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知道,除了封哲。
封哲将栉风送上了去北平的火车,那里有着无数和栉风一样对侵略者深恶痛恨,想要将他们赶出中国的同志。
言苧在老宅的日子并不总是能进出的,加之这个身份实在很难在木村孝太郎身边活动。
四个日本兵被蝉暗杀的消息传到了封哲手中,封哲心惊不已,想方设法再三叮嘱言苧不可莽撞行事暴露身份。
言苧得知后蹙眉摇头,“蝉未动。”
封哲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起了心,说,“近日我党与国民党内部同时收到不少类似情报,此人代号乌梢,我党同志怀疑是隐藏在日军内部的线人,但立场未明。千万小心。”
言苧点头。
再次收到乌梢的情报是日军即将抵达上海的一批物资。
国民党到底是对乌梢的来路心中存疑,联络共党后决定放弃此次行动。
封哲带着同志埋伏在山道等着那批物资,六辆军用卡车如时按乌梢提供的情报出现。
众人蒙着口鼻,隐身在草垛中。
此处地势凹起,封哲众人所在位置便是两处高位。
看着下面缓慢驶进的卡车,封哲伸手示意众人戒备。
六辆卡车依次开进山坳,封哲挥手间,一方顶端便被推下硕大的滚石。
滚石沿着山坡挡在了为首的卡车前。
卡车停了下来,众人隐藏身形静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