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纯净的水再次落下,妘元的视线却再没抬起过。
月翎右手虎口和食指两侧处有着明显的茧子,食指两侧的稍薄,不仔细看是不会注意的。
对于唱戏的月翎而言,那可以是握长枪或者大刀留下的茧子。
但对于现在的月翎而言,却也可以是长期练习扣动扳机留下的茧子。
可月翎是左撇子!
别人可能没注意,但罗生第一次请戏班到老宅来那天,妘元就注意到了。
那台上的月翎,分明是个善用左手的戏子!
便是留下茧子,也只能是左手的茧子要厚过右手的。而不是像现在,眼前的这个月翎的左手,压根没有茧子。
妘元的目光沉沉,抬手将水瓢放回了水缸。
月翎接过沐雨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丝毫没发觉妘元的反常。
八月十五的圆月渐渐升起,挂上高空。
妘元四人坐在庭院里抬头望月。
张贤保和沐雨看着天边那轮圆月,稚气未脱的许着愿望。
沐雨问,“张哥,你许了什么愿?”
张贤保定定的看着圆月,嘴角咧开,“希望战争早些结束,希望一切如愿。”
张贤保转头,看向三人,三人知道,张贤保那句愿望后面还有,那是——
希望中国胜利,希望日本人滚出华夏!
四人心领神会的对视。
妘元问,“沐雨,你呢?”
沐雨说,“我啊,和张哥的一样呢。”沐雨顿了顿,垂下眸,“还有就是,希望哥哥一切都好,一切平安。”
妘元安慰的拍了拍沐雨的肩膀,“会的,栉风会平安的。”
沐雨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唯美至极。
妘元看向月翎,转身跑进屋内,再出来时手里已是提上了酒壶。
三人对视一眼,摇头无奈。
妘元调笑道,“过节嘛,喝点?”妘元朝着三人摇了摇酒壶。
斟满四杯酒盏,妘元举杯,“祝一切顺遂。”
三人纷纷举杯,重复着那五个字。
几杯清酒下肚,沐雨就有些微醉了,摆摆手势死不再要了。
月翎也有些醉意,夜风拂过,脸颊发烫,却未见泛红。
月翎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喝不了了。
张贤保仍旧能喝些,见两人已是喝不下,打趣的说她两酒量不行,转手又往自己酒盏里倒了满满一杯。
妘元看着早已醉不成样的张贤保,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没止住张贤保继续倒酒的打算。
妘元看向月翎,伸手扶住了月翎的肩,“月翎,你还好吗?”
月翎示意自己还行,但不想再喝了。
妘元顺了月翎的意,目光转了转,起身拉起月翎,“月翎,我们来跳舞吧?”
月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手就被妘元牵起,另一手放在了妘元的肩头。
妘元朝月翎歪头笑了笑,“我带你,来。”
月翎眨了眨眼,有些发懵,脚步却渐渐被带了起来。
随着舞步的移动,在两人都没发觉的时候,那原本该是妘元领舞的角色渐渐朝着月翎转移。
妘元的嘴角淡淡弯起,目光注视着月翎,看不出情绪。
桌前的两人带笑的看着起舞的两人。
张贤保斟酒独酌,“小元,你是思春了吗?这大秋天的,可有些晚了哟。”张贤保醉醉呼呼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哎,我们小元也长大了啊,该有喜欢的人了。”
打了一个酒嗝,张贤保摇了摇头,“嗯,跳得真好!”张贤保朝两人鼓掌,“不知道以后为小元领舞的,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妘元闻言噗嗤一笑,心道张贤保这是彻底醉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月翎嗔了张贤保一眼,垂下头,夜色里的耳根却染上了红。
沐雨已是站了起来,她看着妘元的方向,点头附和。
夜风拂过,将沐雨的醉意渐渐带去,见时间差不多了,沐雨便去把月饼端过来。
一舞跳完,妘元猛地拉近月翎,“跳得真好。”
这四个字带着些意味不明。
月翎倏然一愣,再看去时已经被妘元拉回了桌前。
沐雨端着月饼走了过来,张贤保张牙舞爪的要了第一个。
他们自然不会跟醉了的人讲理,索性都随了张贤保。
况私下里,他们本是没有身份头衔的一群人,就如朋友,如亲人。
妘元拿起一块月饼,递给了月翎后自己又拿上一块。
月翎轻启薄唇在月饼上咬了一口,视线朝正和沐雨讲着月饼咸淡的妘元看去,摇了摇头没再多想。
中秋过去,天儿也渐渐冷了下来。
这天妘元回老宅拿孝太郎需要的文件。
房间内很干净,一尘不染,窗外的几缕光线投了进来,打在地上。
即使房间内没有什么异常,但妘元的第六感还是察觉到了蹊跷。
孝太郎床上的枕头被动过,是肉眼难以察觉的变化,妘元注意到了。
妘元不动声色的走近床榻,在离窗帘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窗帘很宽,足以藏下一人。
妘元看着那层窗帘,目光顿了顿转身打算离开。
妘元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间内,房门关上,出发微不可闻的一阵闷响。
躲在窗帘后的人松了一口气,撩起的帘下露出了月翎的模样。
月翎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头在房内停留一阵才迈步朝门口走去。
打开门,月翎转身,就在她正要合上门的时候,妘元的身影突然从梁上落下。
月翎拉门的动作一顿,有些始料未及。
妘元目光冷冷,跨步上前捂住月翎的嘴将人拉进了房间。
房门再次合上。
妘元松开月翎,二话不说就出拳向她逼近。
情况变化太快,月翎一时招架不住,下意识的出手作挡。
两人一时不分上下。
妘元目光未变,伸手摸出了腰间的短刀,朝着月翎挥去。
月翎哑口,妘元每一回下手都是带着杀意的。
月翎的拳心攥满了汗。
妘元不曾停歇,又是一刀挥来,朝着月翎的心口。
月翎看着妘元眼底的杀意,竟然愣在了原地。
妘元目光一滞,朝着月翎心口的刀尖上移,落在了月翎脸上。
妘元一只手扼住了月翎的脖子,将月翎抵在墙上,一手握着短刀,刀刃紧贴月翎的左脸。
“月翎呢?”妘元出声,语气冷冷。
第一句问的却是原本的月翎。
月翎抬眸注视妘元,目光中露出杀意,没做回应。
妘元冷笑,加紧了手臂的力,又问了一遍。
月翎依旧没做回应。
妘元咬牙,将刀尖猛地刺入了墙壁,“我会杀了你。”
妘元看着月翎,杀意尽显。
墙壁被刺出一道极浅的口子,两人僵持了一阵,妘元终是放开了月翎。
妘元收回短刀,拍拍手转身,“练了十几年的基本功,你还是不怎么样,嗓子坏了,现在倒连功夫都不行了,真是废物。”
妘元的话落,房门就被推开。
日本兵走了进来,用着中文开口,“杬野少尉,您没事吧?”日本兵的视线对上了月翎。
妘元朝日本兵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转身拿起桌上的文件跨步出了房间。
妘元离开后,日本兵将月翎请了出去,当然并不算客气。
日本兵说,“八嘎!大佐的房间也是你能进的?还不快滚!唱不了戏的戏子,废物!废物!”
月翎看了日本兵一眼,转身也离开了。
月翎的身份已经暴露,她需要计划撤退了。
这段日子,妘元没再来找月翎,但对月翎不是本人的事已是心照不宣。
月翎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在妘元的面前露出了破绽,但不得不承认妘元是个不容低估的对手。
最近日军驻上海的机构闹翻了天,原因是蝉又出动了。
真是不动则已,动则一鸣惊人。
蝉放出的消息不止混乱了日军的视线,让日军中了中共的埋伏,死伤惨重。还将日军机密的部署传到了中共手里。
孝太郎很气愤,发下军令全力逮捕中共在上海的地下党,尤其是蝉。
一时之间,整个上海人心惶惶。
中共在上海的同志接连被抓,有好几个联络员也是难逃敌手。
在此期间,两条信息传到了孝太郎手中。
一:中共线人蝉潜伏在日方中。
二:木村杬野,是中国人。
这两条信息一出,妘元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日军高官开始对木村孝太郎革职查办,真武和妘元也有波及。
日军新派的驻上海军官接手了孝太郎在上海的事宜,对抓到的中共份子严刑拷打,吊死在上海街头示众。
上海的中共情报组织一时间损失严重。
上海的中共同志也渐渐收起了锋芒,伺机而动。
妘元再见到月翎的那天,是她被革职后的第三天。
月翎见到妘元的那天,是她撤退的那天,她已经联络了在上海了同志,今天便撤离上海。
数日后再见,两人却仍是以刀剑相对。
妘元手里握着那日在孝太郎房里刺向月翎的短刃,这一回,仍旧刺向月翎。
凌厉的刀在两人间穿梭。
妘元下手都是下了必死的心的,她的长发凌乱,目光是冷血的。
月翎奋力抵挡,终究还是徒手难抵刀刃。
月翎的左手手掌被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口子由小拇指到无名指。
月翎咬牙捂住了刀口。
两人的打斗最终引来了日本兵的脚步声。
妘元转头朝脚步声来的方向看去,跨步握刀再次逼近月翎。
凌厉的刀刃又一次袭来,妘元将刀架在了月翎的脖颈上,只要再近一步,刀刃前的人便会咽气。
月翎看着妘元冰冷的眸子,开口,“妘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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