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阁楼里发出了细碎的换衣声。
妘元将一把小巧的手枪别在了自己腰后,对着镜子扎起单辫。
戴上眼镜,妘元拿起桌上的课本带上门下了阁楼。
学堂门外是来往的学生。妘元这身份用不了多久了,她需要在被自己放晕的女学生醒来前结束这场刺探。
学堂附近已经被妘元蹲了几天,除了学生和老师外,不放其他人进去,要想进,除非你能飞檐走壁。
妘云做得到,但她需要确定枭的身份。
进了学堂,妘元抱着课本朝老师居住的地方走去。
路过的学生都匆匆擦肩而过,妘元没有引人注意的朝目的地行。
身旁传来了一个女学生的声音,是在向对方讨教。
男老师行色匆匆,有着低沉的嗓音,解起惑来一丝不苟,但那女学生似乎并没有听懂。
男老师扶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让女学生中午的时候去他宿舍找他,他再细讲。
女学生雀跃的跳起,答应后从妘元身边跑开的。
妘元扶了扶眼镜,镜片下的双眼对上了男老师。
男老师是三十左右的年纪,穿戴整齐,面洁无须,鼻上架镜,独独袖口那缺了一颗纽扣。但男老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旁边行走的学生不小心撞到了男老师,男老师文雅的将学生扶稳,问他有没有受伤。
妘元抿了抿唇,没有再看过去。
上课后走廊上看不到什么人了。
来到老师宿舍,妘元轻松的将每间宿舍能翻的地方都翻了,却仍旧没找到丁点儿有用的信件。
眼看就要到下课时间了,还有三间宿舍没看。
妘元咬了咬牙,抓紧手里的动作。
开门,关门。妘元在房间内又一次翻找起来。拽动抽屉,上了锁。妘元环顾一圈,在书桌上看见把小刀。
用刀片解开抽屉的锁,妘元将小刀放回书桌。
抽屉内放在一堆信。
妘元抿唇取出一封信,是一首爱情诗。妘元将信纸塞进去,又接连翻出几封,差不多都是些晦涩的诗文。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妘元有些郁闷的将抽屉猛地抬了抬。屉壁掉出一沓被细线捆绑的信封。
妘元一顿,松开抽屉的手捡起那沓信封,解开细线,妘元抽出一封信,纸上不再是晦涩的诗文,而是妘元熟识的日文。
妘元一一看完,心中也有了思量。
下课铃突然响起,妘元抬头透过窗户朝外看了眼,回头将一切恢复原样。
藏进衣柜里,妘元静候着下一个开门进来的人。
柜子留了一条细缝,进来的是一个女学生。妘元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看着女学生在房间内一寸一寸的翻找。
是刚才那个问问题的女学生。
女学生将原本上锁的抽屉抽开,将面上的一封信抽了出来,确认里面的内容后没有任何留念的关上了抽屉。
女学生的视线转向了妘元藏着的衣柜。
妘元的心提了起来。
门口的半帘突然被撩开,走进一人,男人背对妘元,看不到脸,但男人垂下的袖口处少了一颗纽扣。
男人对于女学生私自出现在自己的宿舍似乎有些不开心,让女学生出了宿舍。
女学生出去后,男人走到抽屉前,伸手轻易的抽出了本该上锁的抽屉。男人的目色一沉,对着门的方向看去,随即伸手在屉壁抹上一圈,掏出锁将抽屉再次锁上。
转身,男人的视线在宿舍内徘徊,最终落在了微开的衣柜上。
男人扶了扶眼镜,抬步朝妘元靠近。
妘元转身侧靠在了衣柜一侧。
男人的手伸向了衣柜,门外传来了女学生的呼喊。男人回头伸手将衣柜的缝隙拉上,转身出了宿舍。
脚步声渐渐远离,直到再也听不到妘元才从衣柜里走出。
迅速出了宿舍,离开学堂回到阁楼。妘元换回自己的衣服,重新站在了那个窗边。
妘元将行动定在了翌日一早。
妘元注意到,枭每日清早都会往街角的一个包子摊去,早上人也不会很多,足以让她毫无顾忌的射杀枭。
黄昏,妘元打算出门在学堂和包子摊的这段路上探探。
入夜的北平没有白日里喧闹,这让妘元舒服了不少。妘元着了见大衣,将一手插在了裤兜。
包子摊似乎一直忙到了夜,这个时间还没收摊。
妘元招呼包子摊的老板要了一份包子,坐在了桌前。
老板是个裹着头巾的中年男人,对这个时候还能有客人这事似乎很开心,招待妘元时也异常热情。
摊外又行来一人,那人低着头,也是穿着大衣。
来人抬头朝老板看去,老板目光怪异的对视了一眼,随即偏开视线。
那人背对着妘元坐了下来,点了一份包子,拌酱的口味却刁钻的很。
是个女子的声音。
妘元端杯轻抿,看着那人的背影,很瘦削,却有骨感。
女子同样端杯轻抿起来。
远远看去,两人的动作几乎意外的一致,就好似是坐同一张桌的人。
老板将一屉包子送到了妘元桌上,给妘元倒着醋。
老板的视线飘忽,手上的动作一晃,似是刻意,将醋洒在了离妘元不足一尺的地方。
老板连忙放下醋瓶给妘元道歉,拿起桌上的麻布就要朝妘元的衣服上去。
妘元眸子一沉,伸手握住老板的手,“不用了,我身上没泼到。”
老板的视线在妘元别于腰间的枪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笑着点头哈腰的在桌子上胡乱擦了两下转身离开。
女子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的低头抿茶,似乎对于身后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意。
老板将女子的包子送到了桌上,离开前食指在醋瓶上轻轻敲了两下,看似无意。
女子会意的低下头夹起包子细嚼慢咽。
妘元吃完后在桌上留下钱就离开了。
女子同样起身离开。
老板看着两桌同样连一半都没吃到的包子,只觉肝疼,啧啧两声将包屉收了回来,迅速收摊。
妘元漫步在街上,刻意放慢步子。
身后跟着的人动作很快。
妘元嘴角弯了弯,拐进了一个暗巷。
身后的人迅速跟了进去,是个死胡同。
那人错愕的顿了一下,反应过来抬头时,梁上迎面而下一个人影,正是妘元。
那人一个侧身迅速躲开。
妘元落在地上,跨步朝那人发动攻击。
妘元招招都是下了杀意的。那人却只是一味的防,下手也并没有威胁到妘元的意思。
妘云察觉到那人的打法,拉开两人的距离。
黑暗中,妘元看不清那人的脸。
“你是谁?”妘元立定,目光直视那人,“为什么跟着我?”
那人没有回答,妘元抿唇,目光一冷,不打算再和这人费口舌。上前一步再次出招,两人一时不相上下。
巷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那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妘元趁机反手束缚住那人,将人架在了自己身前,“再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那人挣扎了好一会儿无果,咬了咬牙开口,“你身上有枪,你想杀谁?”
是个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让妘元愣了好一会儿,随即回神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枪?有枪就是要杀人吗?我带在身上傍身不行?”
妘元捆紧了女子,看来是包子摊那个女子了,跟了自己一路才被自己察觉到,很厉害。
“你是共党。”不是疑问,妘元直接开口,“包子摊的老板,也是你们的人。”
难怪那时就觉得包子摊的老板有些怪异,想来是故意引起自己露出手枪。
还有那女子刁钻的拌酱口味,九成是在对暗号。
女子闻言目光一沉,没有回答妘元,接道,“你在这里徘徊几天了,傍身?我会信?你究竟想做什么?谁派你来的?”
妘元闻言眉宇一蹙,没料到自己已是被人暗中盯着许久。
巷外惊呼再次传来,妘元慌神,女子趁机抽开手臂,手肘朝妘元的下腹一击。
妘元后退了几步,再抬头时,暗巷里已是再无一人。
妘元揉了揉下腹,心道了句:下手真重。
走出巷子。妘元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男老师,枭。
妘元蹙眉跟了过去。
两个男学生将男老师打晕朝着一个方向拖去。最终将人丢在了一捆纸皮上。
脑后一撞,瞬间让男老师疼得睁开了眼。
黑暗里走出一个女学生,是向男老师请教问题的女学生。
妘元将身形隐在深处,淡淡的注视着这一幕。
男老师的嘴被布条堵上,手腕脚腕也被束缚,看清三人时瞳孔骤然收缩,全身都在挣扎。
女学生走到了男老师的身前,将手中的一张黑白照片放在男老师眼前,轻声道,“孙老师,您不会,已经忘了晓雨吧?”
黑白照片里是一个身着学生服的女孩子,扎着双辫,女孩子笑得很甜。
男老师看向照片的瞳孔震动,口中嘀咕的想要说话。
三个学生并没有给男老师开口的机会。
女学生接着说,“两个月了,孙老师,晓雨走了两个月了啊,这两个月的深夜,您能安然入睡吗?晓雨走得那么委屈,那么凄惨,您心里难道就没有过一点点的愧疚吗?您就没有过一点点觉得对不起晓雨吗?您就一次没有在半夜梦醒时向晓雨忏悔过吗?”
女学生说完冷笑一声,“是啊,您没有,我想,您也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