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裹上了一层银装,冬天的夜,是冷的,风,是刺骨的。
妘元缩紧了脖子,将自己埋在冬衣里。
张贤保最近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有时候总是整天整天的见不着人。
沐雨今天去她哥哥那里了,积雪总是难行的,想来今晚怕也赶不回来。
妘元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目光落在了那只蹦跶的兔子身上。妘元嘴角弯起,上前将兔子抱了出来,她要等贤保回来。
兔子在妘元怀里窝着,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妘元一手顺着兔子毛,抬头失神的望着月。
今夜是月明星稀的,让妘元想起了在麻峪村的日子。
那些个总觉得穿不暖的冬天,都有荣寿和胜忠做伴。荣寿会教妘元读书认字,张胜忠会教妘元拳脚。
那是妘元第一次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第一次知道原来胜忠那么厉害。
雾气模糊了视线,妘元伸手揉了揉眼角。
兔子受惊,后腿一跃便跳出了妘元的怀抱。
妘元回过神,忙朝着兔子追去。
大雪的颜色与兔毛渐渐融合,只隐约可见一串爪印。爪印最终消失在了一堆雪前。
妘元在雪堆里翻找,想要找到兔子。
冰凉的雪粒被手上的动作带起,滑进了妘元的脖颈,遇暖瞬间化成了水。
寒意袭来,妘元打了一个喷嚏,有些难过的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跟着爪印到了一处陌生的庭院。
妘元不知道这是谁的庭院,木村宅邸很大,她平日里也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这里这么久,还是没能将整个木村家逛完。
庭院房内的灯已经关了,想来该是已经睡了。
妘元拢了拢冬衣,准备往回走。
瓷器砸地破碎的声音响起,在静谧的冬夜尤其清亮。
妘元心觉怪异的转头朝那处房间看去,脚下的步子在靠近,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昏暗的房间内,似有两个人影在纠缠。
妘元揉了揉双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又再次凑了上去。
木窗被轻轻开了一条缝儿,妘元看着房内的人影。
从妘元的方向看去,那是两个身高差不多的人,妘元看不清房内的人,只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将另一个人影推到了床上。
占上风的人影发疯似的撕扯着身下的衣裳,宛若一头在黑暗中潜伏已久的猛兽。
妘元的心怦怦直跳,她听见了那个人的求救。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妘元在心底问着自己。
寒风带起阵阵冷意,吹动了木窗,妘元看到了那件熟悉的戏服。
妘元的瞳孔猛地一缩,是无痕?会是无痕吗?
不,不是,她说的是日语,她不是无痕,无痕不会用日语求救的。
应该是木村家的艺伎吧,木村家那么多艺伎呢,是吧。
要怎么办?该去找孝太郎吗?
可是……
如果孝太郎也是默许的呢?
自己要是多管闲事了呢?会怎么样?
不,不能去!
妘元的步子停在了原地,她看着房内的动静,最终选择放下木窗。
尖锐的叫声从房内钻出,充斥着妘元的耳膜,妘元心觉不对,握着木窗下落的手止在了半空。
昏暗的房间内混乱不堪,发疯似的人挥起刺刀,朝身下人的腹部划去。
鲜艳的液体将妘元的视线裹上刺眼的红。
刺刀下是破开的肌肤,是混合着鲜血的肠子,是那人的器官。
妘元双眼一昏,双手在打颤,嘴唇发紫。跌跌撞撞的转身跑开庭院,妘元感觉自己的胃酸在翻滚,恶心的感觉从胃直达上去。
妘元作呕的将胃里没消化的食物都吐了出来,直到再没东西可吐。
似是还觉不够,妘元干呕起来。
支起背,妘元只觉脑袋发昏,她走了两步,远离呕吐物,最终还是难以坚持的倒在了雪地上。
“小元!”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妘元的身前传来。
贤保,是贤保吗?我好难受,好冷,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快要死了?贤保,救救我,救救我!
妘元抬了抬眼皮,目光定定的看着渐自走近,清晰的人。
红,刺眼的红!血,可怕的血!
让人作呕!
“小祖宗,你怎么了!”张贤保慌乱的抱起倒在雪地里的妘元,后背硬是在大冷天里渗出了一背的冷汗。
妘元看着张贤保身上的血渍,彻底而无力的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中午。
张贤保和沐雨照顾了她一天两夜,才终于让妘元的高烧退了下去,时下已是体力不支的睡在了妘元的床边。
看着床头床尾因疲累而睡去的两人,妘元沉了沉眸子,垂下眼帘,靠在了床头。伸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手背,妘元抿紧了唇。
真是没用的蠢货。
“你醒了!”沐雨最先被妘元的动静惊醒,随即是张贤保。
“小祖宗,您,您终于醒了。”张贤保就跟变脸似的扑在了妘元的床边,一把鼻涕一把泪,“您给担心死咱了,您不知道,这两天您的烧是如何都下不去,少佐和真武都快急死了,找遍了长崎最好的大夫都不顶用。”
“的亏无痕,要不她陪了您半夜,硬是抱了您半宿儿才把这烧退下去。”张贤保边说边抹泪。
妘元觉得有些聒噪,“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在给我哭丧呢!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张贤保闻言一噎,一脸见了鬼的模样看着妘元。但转念又觉着自己这哭爹喊娘的模样着实不该,抽泣了两声便也没了动静。
“那无痕呢?”妘元环视了一圈屋内,没找到无痕的身影。
“无痕熬了半宿,前天又是一夜没睡,实在熬不住了,张哥就让他先回去了。估计过了中午会来。”沐雨结结巴巴的解释着,眼神飘忽,不敢往妘元那看。
妘元挑了挑眉,应了声没再问,掀开被子就打算下床。
张贤保和沐雨两人劝不动,只得随她去。
沐雨跟在妘元身后,见她坐在了镜前,麻利的拿起梳子就要替妘元扎辫子。
妘元头一转,目光淡淡的看着沐雨,只将沐雨盯得双手一颤。妘元收回视线,伸手夺过了沐雨手中的梳子,丢回去,伸手将长发披散开,“今天不扎了,我不喜欢,捆着难受。”
甩了甩手,妘元从地上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沐雨看着被妘元丢在一旁的梳子,张了张唇,最后什么都没说的蹙眉看了张贤保一眼。
冬日午后的阳光不总是温暖的,就像今天。妘元裹了裹冬衣,果然还是有些冷。
张贤保和沐雨跟了出来,张贤保开口,“小祖宗,最近木村家不安生,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少出院子的好。”
张贤保磕磕绊绊的说完,又看向沐雨,拿手肘推了推她。
沐雨嘟了嘟嘴,有些不乐意的轻哼了一声,死活不开口。
妘元将两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嘴角不动声色的弯了弯,状似不经意的问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对了,怎么我醒了这么久,连我那个所谓的母亲的面都没见着?”
妘元架起双臂,眺望远方,“虽说我们是假的母女关系,但总是要做做样子的嘛。”妘元转头,歪头对上已是明显慌乱的两人,嬉笑道,“她人呢?嗯?”
尾音上挑,似带着戏谑。
两人对视了一眼,你推我我推你的双双垂下了脑袋。
张贤保毕竟要比沐雨大上不少,跟在妘元身边也久得多。知道瞒不住了,索性脖子一梗,抬头回道,“小祖宗,你还是别问了。”张贤保叹了一口气。
“奈,奈美她已经死了,是,是被人刺死的。”张贤保说完眼前瞬间浮现了那日看到的画面,强忍下作呕感,张贤保定了定神。
唯恐妘元吓到,沐雨忙接道,“我们不敢说,是怕吓到你。木村少佐已经在查了,整个木村宅邸都被封了,一定能抓到凶手的。”
沐雨的话才落,院内就传来了脚步声,来人是真武。
真武的怀里抱着只兔子,远远便看到了站着的三人,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真武隔空对妘元问候,“杬野,你总算醒了,看,我给你把什么带来了?”
真武拽起兔子的耳朵,对着妘元扬了扬。
妘元的目光淡淡,定定的看着真武的方向,轻声嗤道,“真的能抓到吗?”
凶手啊……
可笑。
离得最近的沐雨和张贤保闻言对视了一眼,纷纷接道,“会的,会抓到的。”
妘元嘴角的笑容愈发深,她没再回话,跨步奔向了那个手提兔子的青年,“哥哥,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张贤保和沐雨错愕的看着扑在真武身上的妘元,两人心中纷纷发出了一个疑问:妘元什么时候跟木村真武这么亲近了?
真武也被妘元突然的热情吓了一跳,等妘元放手后好半天才回过神将兔子放在了妘元的怀里,摸了摸妘元的脑袋。
“也是今天才在我院子里发现的,小家伙钻到了雪里,我抓到的时候直打哆嗦,看来已经冻了不久。”真武说着,顿语问道,“杬野,你身体怎么样了?可还难受?”
真武伸手探了探妘元的额头才放心下来,“嗯,烧已经退了。你也真是的,大冬夜的,怎么能到处跑呢,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真武责怪道。“说说吧,为什么大半夜的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