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也许是少年命大,捡回了半条命,后来在沐雨的照顾下才渐渐有了好转,只是腿上的伤口严重,不是一般的药能治好的。
沐雨和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们的父母,都是读书人,若不是出了那样的事,他二人也不会让那人贩子有机可乘。
听了沐雨的说词,少年也渐渐熄了怒火。他道,“沐雨,你要记住,我们的中国人,一辈子都是中国人。”
少年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个男人付出代价,我会替爸妈报仇,我会让那些强盗都滚出中国。”
“我知道,我知道的哥哥。”沐雨叹了一口气,自父母离开后,哥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的他是温润如玉的,是白衣胜雪的,他的嘴角总是带着温暖而浅的弧度。
可现在的哥哥,心里只有怨,只有恨,只有愤怒。
嘴角的笑容也不再存在。
少年阖上了眸,没再说话。
沐雨将少年的裤腿卷起,替少年上着药。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妘元这年11岁了,个子高了不少,都和沐雨不相上下了。
她的日语越说越流利。
正月的时候才终于见到了那个一直在孝太郎话里的木村真武,现在,也是她名义上的哥哥了。
真武很好的继承了孝太郎的容貌,没有日本军人的粗犷,倒是眉清目秀的,谈吐举止也算是和善。
对于这个天降的妹妹,真武似乎很开心,对妘元已是打心底的关照着。
真武到家的那晚,孝太郎让无痕唱了一曲。那晚,真武看向无痕的目光,是那样的惊艳。
在木村家生活久了,妘元才知道,孝太郎其实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他的确痴迷戏曲,宅邸也养着数不尽的艺伎,但他却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艺伎们做出过什么越矩的行为。
艺伎们在木村家的日子似乎要远比在祇园的日子自由。
那晚,孝太郎喝了很多清酒,看样子是对真武的归家很高兴。
真武这次是得了假回来的,会待上半个月左右。
无痕上台前与艺伎们共用一个屋子化妆,谢幕后仍旧回到那屋卸妆。取下头上的钗饰,无痕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痕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房门被拉开,关上。
进来一人,无痕没有转身。那人熟稔的上前走近无痕,房内的灯乍然灭了,无痕一惊,这才发觉不对劲,转身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手就捂住了无痕的唇。
那只手细嫩,就与无痕的相差无异。
那人的身上带着浓厚的胭脂水粉味。
是个女人。
无痕挣扎的想要逃开,女人却加大了手上的力,将无痕连拖带拽抵在了墙角。无痕的后脑勺毫无征兆的与墙面撞上,发出一阵闷响。
女人似是一顿,但很快也没有松懈。女人的手开始作乱,撕开了无痕的领口。
无痕心中大叫不好,掰着女人捂嘴的手的一转,慌乱的遮住自己的领口。
“你果然是……”女人用日语轻声呢喃了一句。
这并非太难懂的日文,无痕自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在女人开口的那一刻,她也知道了女人是谁——
明川奈美。
无痕的双眼微红,哽咽着想要说话。
奈美却松开了捂住无痕的手,无痕得以解脱,攥紧衣领就朝奈美甩了一个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在漆黑的屋内乍然响起,留下微不可闻的余音。
奈美发笑般的舔了舔嘴角,伸手扣住了无痕的后脑,在无痕的唇瓣肆意凌虐。奈美的吻技很好,料到无痕会傻在原地似的,奈美毫无阻力的将舌长驱直入。
无痕推打着奈美,她想要逃,她讨厌这一切,讨厌奈美。
奈美再次松开无痕,眼疾手快的握住那再次又要扬起的一个巴掌,戏谑道,“怎么,无痕君,你,这是还想再来一次吗?”
奈美刻意挑起那“无痕君”的发音。
无痕闻言气极,甩开奈美的手就出了房间。
奈美看着半开的房门,满意的扬起了笑。
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角落,一个人影却在注视着。
妘元这些天发现了一件怪事,以往但凡无痕出现的地方,妘元总能见着奈美。可最近,但凡奈美出现的地方,无痕都避之不及。
妘元觉得莫名其妙,隐约觉得这两人之间好像发生了些什么,但是发生了什么,妘元却又不知道。
沐雨说,她哥哥的腿伤经过一个冬在药膏的作用下终于有了反应,现在已经在试着站起来了。
沐雨向妘元说这件事的时候,嘴角是止不住的笑。
妘元甚至觉得沐雨此刻的表情简直傻气极了,但她还是为沐雨高兴的。
真武在宅邸的日子一旦得空便会朝妘元这跑。真武自幼没有同龄人做伴,整个童年几乎都是在宅邸艺伎们的声音中度过的。
妘元的出现对他而言是新奇的。
“杬野,你看这是什么?”真武手里拽着一对兔子耳朵,雪白的兔子还在扑腾。
“兔子!”妘元闻言转身,待见到真武手中的小家伙时笑弯了眉眼,“是真的兔子!”
她从没有摸过真的兔子。
真武将兔子放到妘元的怀里,兔子雪白的皮毛与冬雪融为一体。
妘元抚摸着兔子,扬起小脸问真武,“这是给我的吗?哥哥。”
哈出的热气在庭院里渐渐远去,说话时带着妘元脑后的马尾,一摆一摆的。
真武欢喜的摸了摸妘元的脑袋,点头。
兔子被养在了妘元的房间,外面的气温着实有些低了。
真武在宅邸的日子开始倒计时,离开的第二天晚上,真武来到了无痕的房间,邀她唱了一段戏。戏落,真武端起清酒微酌,脸上带着微醉,他让无痕坐下,陪他喝两杯。
无痕坐在了真武邻侧,拒绝了真武的提议。
真武摇头不在意的轻嗤一声,灌下清酒,视线从杯盏略过,落在无痕的身上,模糊。
猛地砸下杯盏,真武伸手拽过了无痕的手腕,“其实,你是女人,是不是?”
无痕双眼倏而收缩,“真武君,您醉了,我是男人。”无痕挣扎着想要抽回手腕。
“别装了。”真武手一扬,将无痕的手甩开,伸手按了按眉心,“我都看到了,奈美,奈美……”真武打了一个酒嗝。
“我看到你们在房间里,你还不知道吧。”真武靠近无痕,笑道,“奈美她啊,喜欢女人。”
无痕闻言一顿,盯着真武,“真武君你在说什么……”
真武挥了挥手,“这在木村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母亲她嫁给父亲前就认识奈美,不然,你以为,奈美是怎么进木村家的。”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奈美和母亲是什么关系,我不在意,父亲也不在意。”真武一嗤,双手撑后架起身体,“我早就知道,父亲对母亲,从来都没有爱,他爱的,只是母亲的声音。”
“但是母亲过门后,就再也没有唱过了。”真武看向无痕,“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奈美,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下吗?”
真武收回双手,半是爬半是跪的再次靠近无痕,轻声道,“是在父亲的房间,是奈美和母亲在交欢的时候。”
无痕嗓子一噎,显然对真武的话震惊不已。
“可你知道吗?父亲,我的父亲,他就坐在那里观赏着一切!”真武大笑起来,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原来,父亲有这样的嗜好,这样的……”
真武嘟嘟囔囔的从地上站起来,东摇西晃的走到门口,打着酒嗝,“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真武转头,对上无痕,似笑非笑。
说完就转头跨出了房间。
无痕看着真武的背影,久久失神。
冬雪纷扬落下,将一切冰封,也将奈美最后的一点温度剥夺。
奈美的尸体是在第二天发现的,发现的时候是在她自己的房间,已经冻成了冰人儿,被人开肠破肚。奈美是穿着戏服离开的,那是无痕从中国带来的戏服。
卸去了浓厚的妆容,无痕是头一次看清奈美的长相,那是一张很普通的瓜子脸,许是年纪也不小了,眼尾嘴角都有着淡淡的皱纹。
被冰封的容颜灼烫了无痕的双眼,无痕别开视线,跑出了房间。
张贤保看着无痕的背影,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奈美的尸体最终被孝太郎处理掉。
那一天,千叶用尽所有的力气呼唤着奈美的名字。
那一天,千叶开口为奈美最后唱了一段,那是她们初见时奈美唱与她的,也是,她答应奈美的。
那一天,妘元昏睡了一整天,是张贤保在庭院里发现她将她抱回房间的。
那一天,无痕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整一天,不吃不喝。
她永远忘不了,前一夜奈美向自己借戏服时的神情。
奈美说,那天吓到无痕,不是她有意的,她是为了一个赌注,一时心急才出此下策。
奈美说,她赌赢了,千叶承诺会为自己唱一段,这次,她只为自己开口。
可,奈美却再没机会听到。
奈美说,她对无痕做了那样的事,她很抱歉,希望无痕能原谅她。
奈美说,她想借一套戏服。
奈美说,千叶虽然和她赌输了,但她还是想让千叶看见自己穿上中国的戏服,为她唱一段。
奈美说,她也想要千叶开心。
奈美说,她爱千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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