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万般皆命
柳子衿拾手拍着她,“慢些吃,无人同你抢,若是不够还有。”
“够、够了。”季湘忙摇头,她只是许久未曾吃上一口新鲜热乎的包子了。待吃完第二个她便将余下包好塞进了缊袍内。她想拿回去给阿娘也尝尝。
二人心知肚明的未多问,对季湘的怜爱更甚,只道是菀儿一走当真是苦了这孩子。
街上渐渐出现三五结伴的乞丐,他们手拿只碗皆是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季湘脑筋转得极快,她拔腿跟了上去。时茗和柳子衿紧随其后,三人一前一后停在齐府门外亦是半柱香后。季湘掏出那玉笛奔向齐府的家丁。
时茗见势拉住了不放心的柳子衿,“子衿,你看那笛子。”
通透的玉笛上系着一缕红穗,其上刻有一字。
柳子衿惊然回神,“这是……”
周围行来人,时茗朝她摇了摇头。二人心照不宣,季湘并未如愿得到楚景宁的消息是意料之外的。小丫头此刻心里是从未有过的难受,她失落的垂着脑袋行远,任由身后那家丁如何扬着碗唤她都不管用。
见她失魂落魄的回来,二人便知晓结果。柳子衿牵起了她的手,“湘儿。”
季湘舒出一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她望向二人,“叔叔、姨姨,湘儿带你们去见阿娘。”她一扫愁容,神情转换之快让时柳二人不由咋舌。三人出了武岭一路朝着华平的方向赶。
寒风狂啸,漫天飘起的焦点近了,落在了季湘的掌心,空气中充斥着星火味,金戈铁马之声灌耳。时至今日,季湘已记不大清关于华平县最后的记忆,她只知道梅寻真在那日彻底的离她而去。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手握冷戟朝她刺来之人狠厉的面容,永远都忘不了梅寻真冲开围兵扑向自己的决然。多少次午夜梦回,季湘都只恨自己当时未有能力手刃那人。
华平县不复存在,以梓荗和仇翎为首的一群孩子彻底沦为了孤儿。时茗与柳子衿将他们与季湘一道带回了药王谷。那日之后季湘便得了一场大病,病中的她不断重复经历着这一切,痛苦将她困在了噩梦中。
梦中的她还看到了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女童,手边尚牵着一个大些的男童。她们立于院长,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季湘不知道她们是谁,又在等着谁。她想要窥清三人面容,可不论她如何奔都无法靠近她们。
不知过了多久,大雪漫天,院门开了,院外匆匆行来一男子,男子笑着,唤着那女子奔向了她。男子的身后跟着一人,那人腰前坠着一块玉佩。季湘只觉眼熟,但如何都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药汤漫过了季湘的口。
惊雷四起,暴雨冲刷掉了所有。她拼命逃窜,她恐惧不已,她分不清真假,对话声变得清晰——
“已是半月了,阿茗,湘儿若是再这般不见醒该如何是好!”屏风外是两个纤细的背影。柳子衿满脸憔悴,她颤抖着握住了时茗的臂,“怪我,皆怪我,若早知如此,当年不论菀儿说什么我都不会任她随了那楚弘去的。”
“菀儿若未入宫,便不会早早便离你我而去。”柳子衿抽抽涕涕,“湘儿亦不会经此横祸……”她捶胸顿足,满脸愧疚。
时茗心疼的拭去她面庞泪水,“子衿你莫要这般想,菀儿是何性子你我是最清楚的,又岂是想拦便拦得住的?”她叹气,“事已至此,一切便皆是命,是命呐!”
药水灌入了季湘的鼻。狼狈的咳嗽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她们疾步绕过屏风走近,时茗将季湘从盆舆边扶了起来。小丫头只着了件内衫,时下浑身湿漉漉的,她难受的蹙紧了眉,她只觉自己好像睡了许久。
彻底清醒已是两日后,这两日闻到消息的梓荗和仇翎隔三差五便带着在华平县的孩子们往她这奔。吟烟今日难得得了柳子衿的首肯跟着仇翎来,来之前她特意去谷中采了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
屋门敲了两声便从外被推开。
吟烟握着一把花从仇翎身后探出脑袋,“湘儿?”
床榻处传来了动静,季湘应了一声。吟烟一喜,绕过仇翎便奔了去,她一把抱住季湘,“湘儿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师娘这半月为了医你头发都白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欣喜的松开季湘将手中的花送了过去。花粉钻入了鼻,季湘难得的打了一个喷嚏。吟烟的眸子肉眼可见的黯淡,她眼巴巴的看着手里的花朝季湘眨着眼睛。
季湘受不住她这眼神,无奈的伸手接了过去,“谢谢烟儿。”
“烟儿。”仇翎走近,眼神示意她莫要胡闹。二人坐在了榻边,季湘将花放在了桌案上。这几日她从梓荗与仇翎口中陆续拼凑出了她昏迷前所发生之事。他们默契的都没有提及那些惨死之人。
这些孩子也无一例外的拜在了时茗和柳子衿膝下。听柳姨说药王谷从未如这般热闹,往日谷内除了她与时姨便只有菀儿和真儿那两个丫头。季晴菀是二人的养女,梅寻真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季晴菀随楚弘离去不久梅寻真便也离了谷。
那之后时茗与柳子衿便亦离谷做起了那游医。
柳子衿医术无人能及,她善易容,更善为人易容,在武岭县初见季湘那日便是她将时茗易容成了男子。柳姨同她说这只是出门在外为了方便。但季湘明白,她们此为更多的是掩人耳目。
梓大哥同她说,时姨在与柳姨结识前曾是江湖追杀令中位列第一之人,毫不夸张的说,她的仇家堪比整个武岭县百姓,甚至更多。
真假如何季湘自是不知的,但梓荗说这话时满眼皆是崇拜。季湘痊愈后便同这群孩子一道学起了医,习起了武。谷中岁月如白驹过隙,一晃便来到了弘帝七年,这年的季湘十岁,离华平之灾亦过去了四年。
季湘对医术仍旧很头疼,她的兴趣似乎都放在了跟时茗习武之上。
阿娘,不,该是梅姨了。尽管时茗与柳子衿依旧对她有所隐瞒,但季湘不止一次在那积压的木箱中翻出季晴菀的画像,那画中人与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她分明就不是那个孤身带她在外浪迹几年之人。更莫提时茗与柳子衿每每对上自己时的目光都好似在透过她怀念着那画中人。
季湘对季晴菀是没有记忆的,她甚至连带楚景宁的面容都记不清了。积年累月的药汤将她的嗅觉彻底模糊,她觉得自己闻什么都有种淡淡的药味。那支玉笛她一直保留着,每次想起那段在华平县的日子时便会拿出擦拭。她是不会吹的,谷中也没人会吹。
她总盼望着与那姐姐会有再见的时候,她想要得到答案的念头从不曾终止。
朝启是离药王谷最近的县,季湘出了谷惯例来到了包子摊。仇翎跟在她身后,“湘儿,我们今日可还要……”她意有所指。季湘面无波澜的接下包子付钱,“梓大哥那处可有消息了?”她将包子分给仇翎,自己埋头咬了一口。
软糯的豆沙顺着她的唇齿流窜。
仇翎有些担忧的未作声。季湘看了她一眼不再问。奔驰的马车声近了,与二人擦肩而过,季湘将余下的两个包子揣进了兜。夜幕降临,县老爷府东院人影窜动,季湘止步于屋檐,乌云笼罩,她抬头,耳畔有风声呼啸。
季湘垂眸拉上面巾掀开瓦片。
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顺着房梁落了地,季湘环视着屋内的成设,书房内堆放着不少案牍与高昂的摆放品。季湘顺着书架而行,她走走停停,不时伸手取出案牍翻看。屋外传来了笛声,季湘掌心微顿。
又是这笛音。季湘眉宇紧促。此处没她想寻的,她今夜便要看看这吹笛人到底是谁。脚步声逼近,屋门被推开,书架上的案牍被风吹起翻了几页。季湘将瓦片放回原处。她一路循着笛声停在了一处府邸外。
她抬头,府邸上赫然落着“卫府”二字。
她记得去岁殿试一甲第三名便出自朝启县这卫府,叫什么来着?季湘有些没印象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卫府外便行来两排衙役,为首那人季湘识得,正是县官廖维之子廖晋元。
这个时辰廖晋元来这卫府是作何?季湘沉眸思忖片刻,只觉这段时日卫府那人与廖晋元是冲她们来的。
不知梓大哥与仇姐姐那处如何了。季湘心中踌躇。
卫府大门开了,提着灯的家丁将廖晋元一众迎了进府。那家丁关门之时不忘紧张兮兮的探出脑袋四处张望。季湘快步跃上了房檐,她顺着屋檐翻身进了卫府。府内并不大,季湘藏身与屋檐下,她的视线随着廖晋元移动,直到一间房门前方止步。
家丁俯身拱拳,“廖公子稍待。”他说罢转身去敲那房门。
季湘的视线落在了家丁身上。房门被从内拉开,出来的是一身着素色长袍的公子。公子手中攥着一截短笛。季湘的眸子晃了晃。二人立于屋外不知谈论着什么,半柱香后廖晋元俯身交予那公子一物,随即匆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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