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岁月如梭
长公主离府,上官府的下人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季湘知晓楚景宁末句不过随口一提,便亦没放在心上。
“自然。”季湘浅笑起身,俯身对楚景宁作礼,“殿下慢走。”
秋菊闻言快步上前扶住楚景宁。
直到楚景宁的背影渐自行远,季湘才收回凝视的眸子,她转身面对石桌上的棋局,拾手朝那帅棋而去,动作却顿在了半空。她痴痴低喃:是自己妄念了,她又怎还会记得?
春日的暖阳洒在季湘挺拔的后背,她迈步行至了那棵寒梅前,只叹岁月如梭——
弘帝三年,彤云酿雪,华平县郊外,一辆马车疾驰于密林。树梢上的积雪坠落,藏于树后的孩童吹响了哨儿。抱着树干的孩童收回视线滑落立于地上,她裹着满是补丁的缊袍冲向了路中央。
驾马车的冬香只见白茫茫一片中闯出来个浑灰打扮的小娃娃,她还未来及反应,坐于车内的楚景宁便撩起车帘拉住了马缰。
冬香一惊,“小姐!”
楚景宁秀眉紧蹙。马缰将她掌心勒出血点,她未有丝毫松懈。
马蹄扬起,马声响彻于林,马儿稳稳的停在了那孩童的身前。
意料之外的疼痛并未到来,孩童紧攥的小手松了开,她偷摸的睁开一只眼望向那藏于林中的同伴,见其点了头后方又闭了眸。
脚步声渐近,孩童的演技算不得高明,她紧张不安的蹙起了眉。身淡蓝缊袍的楚景宁止步于孩童身前,她拉住不安踏着步的马儿,深邃眸中满是复杂,她心有余悸的将马缰交给了冬香,后者拾手安抚着马儿。
楚景宁拽起衣袍蹲了下去,她伸手拍了拍孩童冻得红紫的小脸。那张小脸简直消瘦的不像话。楚景宁的视线落在了孩童眼下的泪痣上,她指尖微颤,一个模糊的面容好似渡过岁月长河浮现在她脑海,她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按捺住激动的心。
楚景宁拍了几下未见孩童有反应,回头寻冬香时眼尾余光扫到了匆匆往树后藏的身影。
她嘴角微扬,面上未有任何变化的起身。
冬香迈步行来,“小姐,这孩子……”楚景宁看向她,她领会到楚景宁意思,清咳一声不再说话。
躺地的孩童闻声鼻翼动了动,似乎有些未料到此番他们拦下的会是位女子。她没忍住再次睁开一只眼想要偷瞧。她的视线顺着楚景宁的衣摆虚虚而上,那人三千青丝坠下,腰前系着一枚好看的玉佩,腰后别着一截短玉笛。
她从未见过如此打扮的女子,单一个背影便将孩童看的有些呆。
眼看女子要转身,孩童忙又闭上了双眼。她紧张的绷直了身子,躺在雪地里一动不敢动。脖颈后的雪粒顺着她的后领钻了进来,她被激得唇瓣颤了颤。
楚景宁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抚摸着马儿,“冬香,这冰天雪地的,那孩子许是没救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时辰已不早,你将这孩子抱去,随便寻个地儿埋了吧!”
树后的身影顿时慌了神,不少作势已要冲出去,年长些的孩子忙伸手拦住他们。
地上的孩童闻声惊骇的咳嗽了一声,她缓缓睁眼。
女子清冷的面容迎着暖阳闯入了她的眼中,那一刻,她只觉时间静止。女子深邃的眸子好似将她看透,她心跳如麻,慌乱的撑地而起。女子淡眸朝她逼近,孩童局促的往后退着,她狼狈的咽去喉间口水。
楚景宁伸手朝她而来,她下意识的偏开头闭紧了眼。
温暖的掌心落在了她的小脸上,楚景宁指尖轻轻划过她眼下泪痣。孩童呼吸一滞,她鼻翼动了动,靠得近了,她似要痴醉于她周身好闻的香里。她小心的转头对上了楚景宁的眸子,那双深邃的眸中似藏着星河,让她迷失其中。
楚景宁收回手看向她的腿,“还能走吗?”
孩童愣了一息,旋即反应过来,她伸手摸上了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腿,糯声道,“疼。许、许是走不了了。”她抬眸便对上了林中身影,瞬间面露苦涩的揪住了楚景宁的衣摆,可怜巴巴道,“姐姐能不能送我一程?”
她指向那白茫茫一片,“我家不远的,就在前面那华平县,姐姐是路过此地吗?可否行行好载我一程?”她从内衫里掏出一根不知名的根茎,“我娘还等着我将这药带回去。姐姐~”
楚景宁只瞥了那根茎一眼便了然,这哪里又是什么药草,分明就是那晒干后捆作一团的红薯根,若是寻常世家的公子小姐,别说分辨了,许是这孩童拿出来之时瞧都未必会瞧上一眼。
楚景宁自不能与那寻常世家的公子小姐们相提比论。孩童的演技很是拙劣,但耐不住楚景宁被她那一口一个软糯糯的“姐姐”唤着心里喜滋滋的。她面上未显,欠身将孩童抱了起来。
裹了厚厚一层缊袍的孩童见此又惊又羞。惊的自是女子这般锦衣华服之人竟会屈身抱起如此衣着褴褛的自己。羞的便是她深知自己在扯谎,实在愧对女子这般相待。
孩童挣扎着想要脱身,“姐姐,那个,我……”她视线扫过了那帮藏在树后的身影,想起那破屋中的阿娘她才起的愧疚之心便又恨了下来。她咬着唇未再言,心里祈祷着今日一切顺利,祈求着这好心姐姐的原谅。
楚景宁闻声顿了一息,转而见其未再吱声便亦未过问。
冬香撩起车帘忧心的望着楚景宁,后者将孩童抱进了马车内方将其放下,熏香萦绕,孩童只觉适才那好闻的味儿将自己尽数包裹,她贪恋的呼吸着,又恐惊扰了楚景宁。
与此前疾驰不同,二人上车后马车缓缓而行。车内异常的静,楚景宁垂眸翻阅着手中书册,孩童半趴在车座处与她遥遥相望,她的视线一眨不眨的盯着楚景宁。她只觉眼前女子生得甚是好看。
她从未在华平县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儿。她未入过学堂,无法用华丽的词藻去描述女子。但她想起了那些伴她岁岁年年的,让她欣喜与赞叹的春日里的花、夏日里的星河、秋日里的细雨和冬日里的暖阳。
她的视线过于炽热,以至于让楚景宁不得不注意。她阖上书册看向她,孩童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般仓惶的垂下眸。她心中忐忑,惊觉自己适才盯着人家看的行为失礼。她的小脸愈发红了。
已分不清是冻的还是羞的。
楚景宁唇角微扬,她不在意的收回视线再次翻起了书册,“你唤什么?”她状做随意道。
“湘儿。”直到听到翻页声她方再次抬眸,她顿了一息道,“季湘。阿娘总唤我湘儿。”
“季。”楚景宁握书的手微紧,她眼前闪过季晴菀的笑颜,她无心再看此页,草草翻了一页后方找回呼吸,“湘儿,是个好名字。”她看向季湘,“很好听。你阿娘定是极疼你的。”
季湘面上更红了,她点头,“嗯。这天底下最疼湘儿的便是阿娘了。阿娘对湘儿好,湘儿亦要千倍万倍的对阿娘好。”她倏而想起了梅寻真的病,面上的喜色黯淡了去。她小手紧攥衣摆,抿了抿唇未再吱声。
华平县地处西南,说是县更像是个无人问津的小乡村。马车停在了县门口,冬香凑近车帘道了句,“小姐,到华平县了。”
楚景宁闻声拾起车窗帘向外看去,木架的县门上订着块匾,破破烂烂的匾上写着“华平”二字,字迹已有些看不大清了。楚景宁心中有些复杂,她开口道,“冬香,走吧。”
冬香应声驱车。
车马驶入了县门,除了不时因车轱辘声好奇的探出脑袋的老人外沿路皆难见几个壮年与孩子。季湘的视线落在了楚景宁腰间的玉佩和短笛上,她咬唇犹豫着。不知过了多久楚景宁回头看向了她,“湘儿,你家住何处?”
季湘一惊,握紧手中的短笛眨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回过神,“我……”她欠身钻出马车,将车外的冬香吓了一跳。季湘指着一条蜿蜒的小路道,“沿着那条路进去便是了。”她转头对上楚景宁眸子,愧疚感让她有些哽咽,她垂眸道,“小路难行,便不劳姐姐再送了。”
正说时马车外行来一少年,少年朝她们的方向唤了一声,“湘儿。”
季湘回神,“我阿兄来寻我了,多谢姐姐。”她不舍的收回视线在少年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朝着那小路渐自行去。楚景宁垂眸看向了腰间那空空如也的位置终是叹了一口气。
“小姐……”冬香看着楚景宁的神色欲言又止。
“时候未到,冬香,我们走吧。”楚景宁疲惫的阖眸靠在了车内。
车轱辘声渐远,直至再听不见后季湘方松开了少年,她回眸望向那马车,满眼落寞。少年碰了碰她,“湘儿,如何了?”小路对面奔来十一二个孩子,同季湘一般的面黄肌瘦,瞧着很是营养不良的模样。
一群人中最大的便是那少年,最小的亦不过五岁。
少年名唤梓荗,他们皆是无父的孤儿。那年西戎来犯,朝廷大肆征兵,近乎带走了他们全县所有的青壮年,死讯传来,那些盼着丈夫儿子归家的妇孺老人也再看不到活着的念头。后来,弘帝逼宫,大熵易主,朝堂内外乱成了一锅粥,县老爷也早早敛财弃他们而去。
关注官方微信公众号, 方便下次阅读
(微信中长按识别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