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霍司礼后,宣情撮合他们的态度十分明显。
她秉持着“夏知晴帮了她,她也要帮助夏知晴”的朴素心态,和夏知晴聊了许多,把她聊得昏昏欲睡。
宣情对霍司礼只是惊鸿一瞥,但一眼就足够令她惊艳。
她自己的男朋友已经相当帅气了,但霍司礼是别的类型。
就算他们不在一起,积累经验也挺好的,夏知晴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天真的想。
不仅自己想,宣情还拉上了自己的男朋友司言。
司言本人对此十分无语。
他不是对自己的女友无语,而是对他自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是我透露的消息。”
司言在看到夏知晴的第一句话便是撇清关系,然后马上投递了自己的投名状。
司言对宣情很好,却没有向对方透露有关夏知晴和霍司礼的消息,很多话只说给了夏知晴听。
在夏知晴消失后,霍司礼本想大张旗鼓的寻找她,却碰上霍琰浑水摸鱼的夺权。
虽然这位霍家二哥的胜算并不那么多,但也给霍司礼添了不少麻烦——毕竟霍琰有一个快要谈婚论嫁的女友,根据老爷子的遗嘱,他结婚之后是真能够拿到一定的股份,给霍司礼造成更大威胁。
一个月后,他按灭了霍琰和公司里几个四处蹦哒的害虫,又完成所有的收尾工作,用了十几天时间便找到了夏知晴。
司言说很正经,夏知晴却将信将疑。
夏知晴很早就推测出司言和霍司礼的关系不一般,但她不能确定他有没有真的告密……或许看在宣情的面子上,他并不会明目张胆的这么做。
但如今是否故意,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一般情况下,在许多言情作品里,离家出走的女主角会被带回去,在这之后就是喜闻乐见的各种环节,各类想象不一而足。
可惜夏知晴十分清楚,他们两个之间不可能有这种场面发生。
他们之间的举动或许真的有些许暧昧,但更多的是以暧昧粉饰的恐怖。
这份恐怖,在她看了很多书之后显得更加明显。
但在面对宣情时,她选择将这份恐怖披上一层一层的暧昧纱网,把宣情听得一愣一愣的。
宣情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司言的态度。
他终于单独找到夏知晴,没头没脑地要求:
“别再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她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夏知晴失笑:“我说的话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怎能算似是而非呢?”
“哪怕是我也知道,霍司礼母亲的姓氏呢。”
司言听到这话眼神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夏知晴没有逼迫他的意思,除了那个身份外,她对这男生的印象挺好的。
这些天的观察中,夏知晴知道宣情是真心对自己好的,因此哪怕很危险,她也没有再次离开的想法。
但从现实层面讲,宣情对于她而言是个麻烦,这一点她和司言都很清楚。
司言再一次重申:“我没有主动暴露过你的行踪。”
“是,你并没有必要主动这么做。”
暗地里的小动作就不好说了。
如果没有这个小插曲耽搁了霍司礼的时间,或许他来的会更早。
那么不如再多给他添点麻烦,换句话说,牵制?
司言注视着面前的女人,他觉得对方是个聪明人,可惜她的聪慧不能表露出来,只能藏在面纱之下,做一个满脑子花的笨蛋。
不过这个描述,好像更适合……
“你明明可以离开,为什么不?”司言下意识问了个蠢问题。
夏知晴早就买了一辆自行车,如果想走的话,几天时间够她跨省去另外的地方了。
夏知晴似是而非的说,“可能我被养了太久,心都被养娇了。你不也是因为性格才和她在一起的吗?”
虽然宣情的性格有点夸张,从来都把人往好处想,但好处是每天都乐呵呵的。
这种特质容易招坏人,但也会被一些人喜欢上。
二人在这方面的反应速度都很快,几乎同时达成了某种共识。
和司言谈完话后,夏知晴拨通了久违的白烨的电话,电话很快便接通了。
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白烨有些激动。
白烨作为身边人,对霍司礼的反应更看得清楚明白。
霍司礼一开始很生气,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恍若无事的处理事物,哪怕被霍琰背刺也不动声色。
但白烨明白,他不可能真的像表面上那样若无其事。
果不其然,很快这个工作狂就开始早出晚归,整天泡在办公室里不出来,任何消息都通过座机发布。
细心的白烨几天去了十几次办公室,在桌上看见了药瓶。
他的身体向来很好,怎么会突然开始吃药?
白烨考虑了半天,非常僭越的打了电话给霍琼,当天下午霍琼就出马给他押走了。
很快他霍司礼送进了医院,在医院里待了足有一个月,公司里都在讨论是兄弟阋墙刺激了他,只有白烨知道不是的。
他不正常了,却在努力装作自己还是个正常人,矫枉过正反而让他日渐苍白消瘦,看着就让人不安。
白烨当然支持夏知晴离开,但在看到霍司礼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
怎么也有一段感情,她考虑许久,在这次电话时忍不住办爆发了。
“或许我已经没有这个立场要求你对他好了,但你表现出了对他有好感的一面,至少对他温柔一些吧?”
夏知晴莫名其妙:“他生病了,不该去医院吗?我不是医生啊。”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是不是会因为另一个人的离去而憔悴下去,你觉得这是什么样的感情?”白烨的语气有些急促,可见是动了真心,她真心实意的为霍司礼难受:“他那样痛苦,你居然在笑,你在想什么啊?”
“抱歉,我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夏知晴回她。
夏知晴听到对方明显带着火气的声音,依旧云淡风轻:“正因为他离开我会痛苦,所以我更要离开。”
这就一语双关,白烨一时没理解过来,一句狡辩还未出口,就听夏知晴语速极快地背了一串理论。
这段时间夏知晴走马观花的看了很多书籍,有绘本,逻辑游戏,但更多的是心理和哲学方面。
她似乎天然对这方面有好感,哪怕晦涩的书也看得很快,在这些书里她学到了一些道理。
或者说对于正常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喜欢一个人,当然不是要把她囚禁在自己身边,方方面面的管束她,而是互相尊重、理解、忍耐原谅。
最重要的是,这须得是双向的,剃头担子一头热是很难相互理解的,憧憬是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
现在她没有那样靠近霍司礼了,自然悟出了很多。
“……或许我确实不知好歹,但他那样对待我,我从接受到现在随意提起,甚至可以笑出来,你觉得我是正常人吗?我也该去看医生吧。”
黑色泥沼在夏知晴心里翻滚,很快又被她严丝合缝的压了下去,化成一句轻飘飘的:“我开玩笑的。”
“别开玩笑,你该认真点!”
夏知晴沉默着听她解释,挂了电话。
她不知道如何算是认真。
好好说话算是认真吗,努力读书算是认真吗,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认真吗,有谁认真对待过她的认真?
这毕竟是霍司礼的前女友发话,她自然莫敢不从,决定下次和霍司礼见面的时候要好好聊一聊有关他生病的问题。
但在这次相见之后,霍司礼消失了半个月之久。
医生和霍司礼面对面坐在椅子上,房间被被布置的优雅舒适,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
医生是从一个半月之前接受这位病人的,他还没见过排场如此大的患者,见一面都困难重重。
经历三次面试后,见到此人的第一面就签了个合同。
送他来的家人语焉不详,只说尽快把他变成个正常人。
医生没有任何有关他的资料,不论是姓名还是其他,很多信息都经过层层包装,到他眼中已经全然失真了。
面对这样的家属和病患,医生向来是无奈的,他是医生不是神仙,不可能让心理问题一夜之间消失,何况在完全没有任何路径的情况下。
他只能旁敲侧击过一些情况。
很快他对面前的患者有初步推断,对方是个高傲而冷漠的人,但这份冷漠中掺杂了些许……他努力感受了一下,没能分辨出他的情绪。
和他交谈的几个小时,医生感觉自己在敲击一扇厚重的墙,他能隐约听到墙后回声,面前却毫无动静。
但对方对他还挺满意的,于是他得以知道了更多有关于这位患者的信息。
过去一星期的治疗中,他见缝插针的推测出,这位患者以前有进行过心理治疗。
只是就连患者本人都不知道有过治疗,问送他来的秘书,对方也答不上来。
患者只是让他努力查到那些隐瞒的东西,并且带过来一个牛皮本,扉页上的时间标注二十年前,字迹娟秀,纸张微微泛黄。
于是他终于又得到了一些关键的资料——至少不是那些模棱两可的间接信息了。
他将整个本子研究了两日,同患者汇报。
“可能是有关自闭倾向的治疗。”医生拿出自己推断的报告:“从您对周边的感知来看,自闭对你目前生活的影响,当初的干预十分成功,但为什么没有坚持呢?”
牛皮本中的最后一天,时间是在二十年前,但依照前面的计划,记录不该戛然而止。
“她……”霍司礼顿住,下意识回忆起过去,却是一片混沌。
他按着眉心:“我不记得了。”
自闭儿童的眼中世界是怎样的?
幼年霍司礼的心中自有一套运行法则,现实中每个法则的脱轨都让他无法理解,愤怒至极。
几乎所有人对他都没办法,除了“她”。
她是个温柔而耐心的人,一点一点的让霍司礼看到了自己之外的世界,也对外界有了想象和感情,但某一天,她不见了。
她长什么样来着?
霍司礼下意识往记忆深处寻找,可惜的是,他不仅一点记忆也没有,太阳穴也微微发疼。
“据说我找了她很久,还出了意外,现在我并不记得她的存在和长相。”霍司礼吐露实情。
“好的,和我们谈论另一个话题,你曾经说过的那个。”
“夏知晴。”
“是的。”
提到夏知晴,霍司礼脸上的表情稍显复杂。
“如若有那么一个人,她的行为让人不舒服,但见到她会放松。是什么心态,属于另一种精神疾病吗。”
医生:……
他从医几年来,还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他觉得对方是来搞笑的,但看在诊费上,医生故作镇定,严肃的开口。
“请问你这样多久了。”
“四五年。”
“那请问你是如何对她的,你希望她怎么做?”
霍司礼不假思索:“听我的话。”
“具体些?”
医生说服自己这只是为了治疗,并不是故意要听这位高级客户的八卦,但谁不喜欢,在上班之余找点乐子呢?
不开窍的男人,或许脑子里只有笨拙的求爱方式。
于是接下来,医生便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两三分钟的时间,他简直如坐针毡,数次想拿起手机拨打某个电话号码。
房间摆设依旧那么温馨,但光似乎是惨白的。
霍司礼慢条斯理地说完了自己的期望后,道:“但她始终不听话。”
医生心想她要是听话,那就完了。
他很有职业精神地记录下今天的就诊日志:“姑且一问,那位小姐现在……”
此话一出,他感觉室温都降了一些,霍司礼的表情冷淡下去:“不在我这里,她逃跑了。”
医生数度沉默,使用职业技巧,应付了对方几分钟后,看诊时间终于到了。
霍司礼起身将一旁的西装外套拿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将医生不是很有底气的:“欢迎下次再来”抛在身后。
医生怀疑了一会儿人生,为那不知名的倒霉蛋捏了把汗。
那位不知名倒霉蛋正在房里看书,看得聚精会神。
宣情对夏知晴喜欢看书的习惯不予置评,只知道她很爱笑,也可以沉下心来读书,有时候一天一两本书,房间里的书架被填的满满当当。
夏知晴看书不拘泥与题材,什么都会看,相比之下她只看恋爱作品的心胸未免浅薄。
宣情尊重夏知晴的爱好,并且在夏知晴无法出门的时候,每次出去约会都为对方带几本书回来。
又是普通的一天,她准备出去散步,又见夏知晴在房间看书,便打了声招呼出去了。
夏知晴翻完最后一页,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霍司礼已经许多天没出现了,他放弃了吗?
如果放弃,一开始又何必出现呢?
浮想联翩半分钟后,夏知晴起身找新的书。
夏知晴明白自己会因为什么样的书而静下心来,过去的许多日日夜夜,她就是依靠着一本又一本的书籍,让自己的心情不再那样焦灼。
待到宣情回来,夏知晴的书还只看了五分之一。
她出去得高高兴兴,回来时满面红光,手里还拎着几个袋子。
夏知晴看她如此,随口便问:“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宣情凑到她面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对你很好呢!”
夏知晴感到很困惑。
宣情像是写书一样,先抛出了个简介,接下来才开始讲述正文:她散步的时候刚好遇见霍司礼,对方邀她去吃饭,顺便聊一聊有关夏知晴的事情。
她讲述的很琐碎,行动之间添加有许多心理活动,整个描述充满了梦幻的想象力。
霍司礼带着她去了个高档的餐厅,向她询问了夏知晴的日常和目前缺少的东西,最后诚挚邀请他们去临市发展。
——虽然她们本来也只是在这边暂住,租了房子而已。
她口中的霍司礼,简直是个彬彬有礼,可蔼可亲的温柔总裁。
……如果不是夏知晴真的认识霍司礼,听到这么长一通夹杂着夸奖的言论,她可能会信的。
“你现在也很会想象了呢。”夏知晴道:“谈恋爱的人果然不一样。”
闻言,宣情的脸上浮现一抹娇羞:“嗯,可能是这样吧。”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看夏知晴的眼色。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宣情:“是这样的,霍司礼他说,想和你谈一谈!”
夏知晴不知道自己和他还有什么好谈,可对方先递出了橄榄枝,她不好拒绝。
况且…秘书的话仿佛近在耳边。
她说,霍司礼的情况不是很好。
她说,你喜欢他,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夏知晴也确实有点担心他的近况,不会现在已经是一片皮包骨了吧?
夏知晴答应下来后,宣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组了饭局,第二天就把四个人一起打包送进了饭店包厢。
……这份行动力,她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想象很美好,但在看到霍司礼的那一刻,夏知晴还是有种想转头就走的冲动。
他看起来完全没有憔悴,反倒很有精神,甚至还露出了个微笑。
她打了个寒颤。
这个包厢看起来并不非常衬霍司礼的气质,整个透露出宣情的审美风格,色调暖黄,桌上的纸巾折成了纸鹤的形状。
除了宣情之外,剩下三人的气场都和此包厢格格不入。
宣情浑然不觉,作为东道主卖力的招呼,司言也在旁边接话,然而重要的另两个人却一言不发。
夏知晴从坐下开始就在吃菜,应答十分敷衍,倒是霍司礼还能回应几句。
只要霍司礼想,他可以无缝切换企业家模式,酒桌上的应酬都不在话下,何况宣情只是个大学刚毕业的职场菜鸟?
夏知晴全程不发一言,她吃完了所有的菜,紧接着站起身:“我失陪了。”
宣情大惊失色:“你有什么事情吗?”
夏知晴的目光虚虚扫过剩下三人,温柔的笑了一下:“我只是是来吃饭的,自然不好耽误你们见家长。”
剩下三人反响各异。
宣情:“什么,什么见家长,你在说什么?”
司言:“你在这儿发什么疯?”
霍司礼:“司言。”
夏知晴并不在乎自己丢下了这么一大枚炸弹:“你们是表兄弟关系不是吗?我这个外人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宣情:???
宣情还没反应过来,夏知晴就已经走到门口了。
“夏知晴。”霍司礼开口,是惯常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夏知晴脚步一顿。
“过来坐。”他要求。
夏知晴的青筋狠狠一跳。
她只能转过头,在小情侣二人情绪差极大的视线里,坐在霍司礼身边。
这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啊?
尴尬的气氛飘散开来,而司言——不愧是霍司礼的子侄,在这诡异的气氛里挑起了大梁,把所有人拉入了见家长的氛围。
如果说这是预演,可以说他表现的相当之好。
真正见家长,都不会有现在的情况可怕了。
霍司礼的态度也很不错,毕竟他连这女生是谁都不认得,只要司言喜欢就行。
宣情从兴奋的暖场,到脑子里一片浆糊,也只过了几分钟时间。
她好不容易消化了“夏知晴躲避霍司礼,而司言是霍司礼的亲戚”这一事实,又劈头盖脸的被“见家长”三个字砸晕,当下如同一个木偶一样坐在这里,眼睛在对面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待到霍司礼表示没有意见之后,宣情举了举手。
“你是在做什么?”司言被女友逗乐了,但压着没笑出来,有点龇牙咧嘴的,蹦出一句:“你是小学生吗?”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宣情神色肃穆,说话却有些磕巴:“那个,你们你们两个的关系,到底是?”
“表兄弟。”霍司礼一锤定音。
听到这话,宣情瞠目结舌,目光很快的瞟了一眼夏知晴,和对方的眼神不期而遇。
夏知晴勾了勾嘴角,以为她至少这一次能猜到一些。
紧接着,就见宣情抖着手指向夏知晴:“那她是?”
“难道你们不是情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