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晴的健身房很快有了些人气，毕竟“消费色相”十分夺人眼球。
虽然有不少恶评，但也有不少客人为此而来。
夏知晴在网上刷着点评，觉得很有意思。
那天说开之后，每天如同定时闹钟一样发消息的陈沐夏信息少了许多，她也没有去问。
他肯定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吧。
她那天的话有玩笑成分，霍司礼是不吃这一套的，只要他先走了，她自然能跟陈沐夏解释。
意想不到的是霍司礼，他在健身房呆了很长时间，直到陈沐夏离开。
夏知晴很想问他很闲吗？但不太敢。
不再去咖啡店后，她的目的地就只剩下健身房和家里了，怪无聊的。
时间过了几个星期，一直没联系她的陈沐夏突然冒头。
“抱歉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你，我被家里禁足了。我听说你这几天也没去咖啡店，可以约你出去谈谈吗？”
夏知晴以为那一天的坦白与对峙，已经让这男生非常失望了。
她回复：“可以呀。”
夏知晴在第二天轻装赴宴，看到那少年也削瘦了许多，他看着萎靡，但双眼依旧很有神。
这次他不是打工仔，但他和店员们的关系很不错，二人进去就被热切欢迎，坐下时面前各有一杯赠送饮品。
夏知晴用细长勺子拨了拨浮沫：“你想同我聊些什么？”
“有关你和那天那个男人……”陈沐夏的眼神有些暗：“你这样很开心吗？”
夏知晴听完，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为什么不呢？”
她一个十六岁出来混社会的孤女，现在有地方住还能开店，身上甚至有大企业的股份，唯一的困扰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她为什么不开心？
陈沐夏的表情很复杂。
他看起来在权衡自己话语的尺度，最后无奈地说：“你不认为，这样下去会难过吗？”
那个男人的身份暂且不说……态度也不很好。
那样的态度，怎么也不像是在对待喜欢的女孩。
这样的人很难给予别人幸福。
这些活在他心中盘旋，但看着她又无法开口。
夏知晴却很坦然：“世界上哪有永远的幸福？”
话语给人一种平静的忧郁感。
陈沐夏有些不安。
夏知晴安慰他：“那不然，我同你讲讲我们发生的事，缓解一下情绪？”
男生的神情难以言喻。
夏知晴自顾自开始讲：
头一见到霍司礼时，她已经在司家呆了两年。
弄清了霍宅中各人的大小习惯后，她终于敢在宅里四处走动了。
同厨娘学完艺，从厨房里出去时，她看到房间里多了个不认识的人。
他的坐姿挺拔，侧脸的角度相当完美。
听到她出来的声音，他转过头，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
让两年来看到男性唯有霍老爷子和霍琰的夏知晴简直……说是一见钟情也不过分。
老爷子见她愣了半响，笑道：“怎么还看呆了？”
“这是我家三子，霍司礼。”
霍司礼在宅子里呆了多久，她就小心同霍司礼周旋了多久。
她拙劣的套着近乎，并未发现对方的厌恶。
两个月后，霍司礼终于同她说了一句话：“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陈沐夏的神情天崩地裂。
夏知晴深谙先抑后扬的道理，继续讲了下去。
后来老爷子帮了她许多忙，严令同霍司礼几个星期必需回去一次，也一直有规律的出去玩，两人的关系便也越来越好了。
“你们那时候就住在一起了？”
夏知晴摇摇头，又给了他一击：“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那些场面叙述起来并不难，毕竟那些日子对她而言是难得的喘息时光。
在陈沐夏的眼里显然不是如此。
他双目放空：“那你现在还在被他养？”
“大概要被养一辈子了呢。”夏知晴若无其事地说。
陈沐夏不太能理解这一切，许久他才回过神，大大叹了口气。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去看心理医生？”
而对站在局外全然不懂的少年，夏知晴轻轻笑了下。
她呷了口咖啡，淡淡的苦涩弥漫在口腔里，驱散了所有的虚假甜蜜。
“我已经万劫还复了，你不用太在乎。”
言语中带着诡异的平静。
这份平静让陈沐夏那啼笑皆非的心情也压了下去。
他们在这里呆了一个小时，谈话十分钟，接下来的时间只是静默。
半个小时后，陈沐夏接了第三个电话。
夏知晴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施施然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陈沐夏看完那些信息，带着歉意起身，还不忘记跟夏知晴解释：“朋友们叫我出去了，抱歉。”
“嗯，再见。”
夏知晴同对方告别。
.
正巧此时，有个电话打过来。
夏知晴的铃声十分特别，空灵吟唱缓缓而出，很快放大到无法忽视。
她扫了一眼联系人，接起电话：“怎么想到同我打电话？你该在公司工作的呀。”
“韩特助告诉我，你今天没上班。”
“我是老板，我想不上班就不上班。”
她用小勺子敲了敲杯壁，声音不怎么清脆，就好像她现在的心情。
“那你去哪玩了？”
“怎么，你要查岗啊？”
她刻意调笑，眼睛一转却见陈沐夏走过来，又坐在了对面。
少年抿着嘴唇，像是隐藏着什么一样看着她。
夏知晴耳边仍是霍司礼低沉的声音：“玩完早点回来。”
“那不太行，我下午还在外面吃，还想去诞个街。”
电话挂了，她笑望着坐回来的少年：“你不是得走了吗？”
“你们果然……”
她的模样像是文艺作品中的妖女，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眯了眯，“我们果然什么？”
他的脸色终于苍白了，“我明白了，是我想多了！”
这会儿，他的印象终于是达到最低谷。
两人一起进来，却中途有人出去再不归，那个人还是同事，一时间夏知晴得到了许多店员的关注。
夏知晴毫不在意这些目光，起身离开了这家咖啡店。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她毫不犹豫的离开，连咖啡店的招牌都没有再去看。
门外人群熙攘，所有人都奔向自己的起点和目的地，唯有她两边不靠，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儿。
电话里她对霍司礼说要出去吃饭，实际上也只是去商圈里转了圈，两个小时后只能回家。
开门后扑面而来的是浅淡香气和特助的声音：“小姐，你回来了。”
语气突出一份生无可恋。
“嗯，出去喝了个咖啡，顺便带了一份蛋糕回来……虽然是给霍司礼的，但既然你在，给你吃吧。”
她轻飘飘地地说完，又把个礼盒放在她面前：“喏，礼物。”
特助小姐看着那绿白相间的包装和银色logo，正是她今天用的香水，同款同包装。
但她不能收。
韩特助刚想拒绝，夏知晴便说：“我知道我自己的定位呢，当然要给监视者一点好处，不然可够我喝一壶的。”
她的话语轻巧，却带着直击人心的力度。
是不满，还是威胁？
“对不起，小姐……但霍总他会要求视频。”特助冷汗涔涔：“如果您不在……我，没办法伪装很久。”
“没关系，我的行程不用太瞒他，大家都知道，他控制欲比较强。”
夏知晴说完就晃悠去厨房，只留特助一人在客厅。
韩特助无可奈何地站在那儿，像是被罚站的小学生。
在刚见到夏知晴时，特助是不满的，哪怕她并不自视甚高，但也不想照顾老板的情人。
一张漂亮的脸就能抵上几年的努力，若是不碰上这种人也就罢了，但碰上了简直令人心焦。
她下意识的认为，夏知晴这个人要么是除了讨好男人之外什么也不会的小白兔，要么是满脑子心机与钱的黑寡妇。
但这些日子下来，夏知晴和她初见时猜想的全然不同。
她像是海天使，游泳时人畜无害，却在见到猎物时，猛地伸出触手将她吞吃进去。
特助咽了口水，最后还是拿出了手机，给霍司礼发了信息。
霍司礼回家时间向来很规律，情绪也相当稳定，至少面对一桌子菜时，面色不会冷到哪里去。
看他吃饭是一种享受，夏知晴的目光从他的脸到喉结，再到肩膀：“你很喜欢西装啊，这样热的天，也换一种吧……那天的休闲外套就不错啊。”
霍司礼无动于衷道：“你要是不想每天管健身房，我再安排个人给你。”
有个豪宅衣食无忧，开个店还能有别人帮管，真是十分优渥的生活啊，夏知晴笑得很自然：“不用了，我得有点事情做不是吗？”
“那你可以去上个补习班。”
霍司礼想法总是很正经：“随便学些什么。”
“或者，上个班。”
夏知晴靠近他，软了声音问：“你们公司什么时候招实习生啊？”
霍司礼身子不退，用手轻轻支住她的头：“我们公司实习生最低要一本。”
“我也可以去当清洁工～”
霍司礼考虑了不到半秒：“不行。”
“真冷淡呐。”
夏知晴的话语中听不出多少不满，也再不说什么。
这次谈话后，夏知晴倒不在三天打鱼两天哂网了，不仅在网上营销，现实宣传上也很卖力。
累的不行，自然就没有手做午餐的心了，夏知晴干脆的选择了外卖。
当然，为了不翻车，在点外卖前，她去尝试过几次，确定味道甚至比她做得好。
她不知道的是，从她开始点外卖，霍司礼的不满就与日俱增，一星期后他打过来一个电话，语气不善：“既然忙，就别费心点外卖了。”
“你不喜欢吃吗？那该是你喜欢的口味啊。”夏知晴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喜欢。”霍司礼冷漠地说。
“……那好吧。”
就算她点了外卖也没有必要这么生气吧，是因为吃太多次了吗？
夏知晴倒没有想过可能和她点外卖本身有关——店里师傅做得比她好的多，他的味觉又不会有问题。
这次电话的态度太差了，连本身就习惯他冷淡的夏知晴都有点受不了，终于打了个电话给白秘书。
时间拿捏的刚刚好，正是午饭时，白烨很快接通电话：“夏小姐？”
夏知晴将这些天霍司礼的异常尽数告知，最后向她讨教：“他的口味变了吗？”
白秘书的声音有点紧绷：“夏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他。”
“他什么也不告诉我的，一直都是我在尝试。”
夏知晴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对着大门打电话。
最近她不太敢再霍司礼面前晃悠，总觉得他会突然出现在任何一个角落，又突然阴森森的说一句什么。
像是只高冷的猫，摸到舒服的地方，态度就好一点，但大多时候都很冷漠。
“那您可以继续尝试，至少别放弃。”白秘书言简意赅地说完，便挂了电话。
“……也不用这样冷淡吧。”
难道那些事只能让她那么介意？
与此同时。
公司里，白桦同霍司礼点头示意，面无异色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夏知晴肯定不知道，这几天公司的气氛压抑极了。
霍司礼本身便不是多宽厚的上司，这两月好不容易心情好点，现在又有回到雪原的架势。做为时常接触到这位冰山的人，秘书部人心惶惶，生怕出点错被这阎王叫去批。
白烨这位前女友首当其冲，只要有人被叫去办公室，都会带着天塌了的表情先去拜托白烨这位秘书长。
她夹在同事和上司之间，每天也压力很大，直到接到这个来电。
白烨无瑕思考夏知晴从哪拿到她的电话，只三言两语警告了她一番，直到霍司礼突然出现打断了这一切。
不知对面的人能否领会她的暗示……白烨真心为明天担忧。
夏知晴当然不想维持这样沉闷的气氛，她做了许多尝试，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黔驴技穷的她去找了白烨，白秘书禁不住软磨硬泡，终于赴约。
作为霍司礼的前女友，她的外在条件无可挑剔，连充分准备过的夏知晴，都被这份职业女性光辉打破了防御。
事已至此，夏知晴自然是知无不言，并认真求解：“是不是公司里的事太多了？”
白烨：“不，公司里挺好的。”
在霍司礼的高压下，员工们的效率很高——只是精神相当萎靡而已。
家里也没有问题，夏知晴非常自信的排除这部分：“还是因为感情方面吧。”
白烨：“……我想也是。”
她以为面前的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结果夏知晴下一句居然是：“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提复合呢？”
白秘书那欣慰的笑容还没挂在脸上，就因为这句话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惶惑：“你说什么？”
夏知晴如同知心姐姐一样说：“这么多年，你也该明白他对你的重要性了吧？”
表情居然一点也不像同她玩笑。
白烨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和霍司礼交往的那几个月，那一句话分成许多份来理解的岁月，她想想都觉得头疼。
但四年已过，她已经超进化了，此时的她对察言观色已经相当熟练，这段时间她也已经观察出霍司礼对夏知晴的关注了。
坦白说，比当初对她时上心多了。
白烨没有说，但她觉得霍司礼带夏知晴有种带女儿的感觉——就算是妹妹，应该也没有这样时时关注，占有欲相当强的。
然而夏知晴是个成年人，她会有很多想法，不是他可以肆意搓揉的人偶。
“可能只是你太在乎工作了。”白烨实话实说。
“你的意思是说，他在吃醋吗？”夏知晴却皱着眉，不太赞同地问。
“我只是提出了一种假设。”
天知道他们两个每天都在考虑些什么，见夏知晴试图将这个皮球踢回来，白烨支着脑袋劝：“你真的可以试试的，夏小姐。”
白烨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已知的信息是二人同居，夏知晴可以刷霍司礼的副卡，两人会互相查岗，怎么看都是一对嘴硬中的准情侣。
这种临门一脚的状况，只需要一个人往前走一步就好。
但——白烨怎么会知道，直到现在也是夏知晴在自说自话呢？
夏知晴的心情非常撕裂，一方面，在霍司礼心中可能有的地位让她很高兴，另一方面，理智告诉她白烨说得不对。
无论怎样她都不能再走上过去的道路了。
话虽如此，夏知晴也只能硬着头皮，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讨霍司礼欢心：
夏知晴送了他一张健身房月卡，霍司礼收了，但没有任何表示。
夏知晴邀请他去吃饭，霍司礼以没时间为理由拒绝了，看起来不太高兴。
几连死门，夏知晴又找白烨相商。
能顺当的做了霍司礼的秘书四年，白烨的性格非常好，她不厌其烦地回应：“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做军师用处不大——毕竟我已经是前女友了，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相处模式的，自己揣摩吧？”
夏知晴：“你是不是在介意我们同居？我以后肯定会搬出去的，只是现在没有钱。”
这话硬控了白烨几十秒。
她的脑袋缓慢运转，撇开夏知晴话语中的怪异，艰难发问：“没有钱，你，你确定？”
不用工作，开了一家健身房，用着总裁的副卡，但是没有钱……说出来谁信？
夏知晴微笑了一下，将浮出水面的冰山按下：“他无所谓我花点钱去玩，但是离开就不一样了。”
老爷子的遗嘱注定了她离不开这个漩涡，哪怕霍司礼不通过结婚拿到股份，也不不可能让别人拿到手。
这一点不能明说，夏知晴只能用别的论据来佐证，而白烨只觉得自己在她凡尔赛。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你还记得吗，白小姐？”夏知晴反问：“我刷卡肯定都有提示的。”
她转了几个小店，每次买的东西不超过二十块钱，霍司礼都有电话打过来。
“你猜他当时想做什么呢？”夏知晴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令人细思恐极的话。
说的好听是关心和保护……不好听一点，是监视和掌控。
她现在还囿于笼内，只不过更换了一个“主人”而已。
白烨以管窥豹，拼凑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有那么一瞬间几乎物伤其类。
“我们真的已经结束了，但我可以再观察一下他的情绪……但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我会优先保全自己。”
这就够了。
见她的表情迅速平静下来，夏知晴露出开心的笑容，“这顿饭我请你吧？”
想到这顿饭的消费也会同步传到上司那儿，白烨立刻道：“还是我来吧，要是被发现就太麻烦了。”
她不想到时候被盘问，更不想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情感纠葛而丢工作。
只是……稍微有一点同情他们两个，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