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走了我的影子,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一直想着你。”——《偷影子的人》
又一阵海风吹来,吹散了叶离的头发,陆鸣伸出手将她散到脸颊的发丝轻轻捋到身后。随后,微微一笑,“大海和高山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是什么?”
“神秘,会引起人想要靠近的欲望,”陆鸣的视线从远处的海面转移至身旁的叶离,然后轻轻说道,“就像,就像你一样。”
“我……”叶离白皙的脸庞泛起了红,像是桃尖那般的红。她低下了头,没再说话。原本陆鸣在她看来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乖孩子,而这猝不及防的一撩,让陆鸣在他心中的乖孩子形象从此不复存在。
安静的空气被陆鸣的电话铃声打破。是刑侦队的一个警察吴奇打来的。
“老大,刚接到报警,有人在金市郊区的一块荒地上发现一具尸体,我们已经来到现场,目击者是当地的一个居民。”
陆鸣脸色瞬间变冷,用冰冷的口吻对电话说道:“位置发给我,我马上到。”
“怎么了?”叶离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两人同时起身,往车停着的方向走。
“咱们今晚看不出星星了,下次补上。”陆鸣这时还不忘俏皮一下。
“说什么呢,肯定是工作重要。”叶离有些不好意思。
说话之余,两人已经坐上了车。陆鸣在保证不超速的情况下尽可能快地赶往金市郊区。
“打电话给张坤,让他俩也赶过去。具体位置在我手机上,你用我手机发给他。”边说边用指纹解了锁。
叶离拿去陆鸣的手机,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三个人,应该是他和他的父母吧。时间紧,叶离一扫而过,把位置发给了张坤,之后又打了个电话,说明了大致情况。
好在案发地点离他们所在的海边不算太远,大半个小时赶到了。几分钟后张坤带着王惊雷也赶到现场。
“陆队,你来了。”吴奇看到陆鸣匆忙赶来的身影。
“嗯。”
“陆队,尸体在那,”吴奇指了指前方几米远处,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我旁边这位是报案者。”
“好,”陆鸣象征性地点了点头,随后转向叶离,示意她去检查尸体。
叶离向他点了点头,便走向尸体。叶离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塑胶手套,熟练地戴上,走到尸体面前蹲了下来。仔细一看,叶离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叶离的双手开始颤抖,紧接着浑身都在颤抖,像是一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和肺部,让她喘不过气来。可是她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的不正常反应,尤其是陆鸣,绝对不能。叶离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渐渐平缓了下来。稍稍转头,看到陆鸣正在询问目击者,她才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陆鸣正在问话,张坤也在旁边,王惊雷拿着小本子在记关键。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
“大概六七点吧,记不清了,就看见太阳还不是很高。”目击者说着一口方言。
“你是这附近的住户?”
“不算近,家离这有个几里路。”目击者边说边比划,指着他家的方向。
“你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啊?我叫胡海成,光棍一人。”胡海成的一口方言听起来太过滑稽,张坤等人忍不住笑,而陆鸣就跟没听见一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家里就你一个人,也就是说,没人能为你做不在场证明了?”
“哎呀妈!小警察你这是在怀疑我?不可能是我呀!”胡海成大叫起来,还很生气。显然,这是个正常人的表现。要是表现得很平静,那反倒是不正常了。
陆鸣朝叶离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刚好对上叶离的目光。叶离缓缓站起来,走向陆鸣这边。陆鸣往前走了两步。
“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两天前,看死者的面色,像是心脏有问题,具体要回实验室解剖分析。”叶离轻声道,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呼吸。但还是被陆鸣察觉到了一丝丝。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陆鸣显然是有些担心,但他没表现出很焦急的感觉,只是轻声平缓地问了一句。
“没事儿,就是尸体的时间有点长了,这天气还不算凉快,所以就有点……”叶离没再往下说。
陆鸣温柔地看向她,像是松了一口气。接着立刻退回到胡海成所在的位置,叶离跟在身后。
“除了今天早晨,你最近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昨天这个时候,我每天早上都来,时间大差不差的。有什么问题吗?”胡海成有点害怕地看着陆鸣。
“也就是说,昨天早上这里什么都没,今天早上才发现的尸体,对吗?”
“对!”胡海成稍微提高了声音,又马上低了下去,试探地问道,“小警察,你不是还在怀疑我吧?我跟你说,真不是我。”
“你每天早上都来干嘛?你家离这又不近。”张坤憋回了笑。
“摘菜呀!自家种的,新鲜。”
陆鸣没再说话,在附近到处看了看。前方的十字路口有摄像头,这对他们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随后,陆鸣让吴奇把死者的照片发回市局,查明死者的身份,再查查胡海成这个人。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们去你家看看?”陆鸣问胡海成。
“可以是可以,就是有点远。”
“有车!”张坤加重了一下语气。胡海成被吓得愣了一愣,“哦,有车行的呀!”
陆鸣带着王惊雷,在胡海成“指引下”,到了目的地。张坤和叶离等人留在原地等待。
途径那个十字路口,陆鸣特地朝监控多看了几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记下了此刻的时间。
胡海成家里,几十平米的砖房、水泥地,条件很艰苦,里面的生活用品反映出他的确是孤身一人。陆鸣在几十平米的小房子转了两转,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叔,我看你这身体挺硬朗的,怎么不出去赚赚钱呢?”王惊雷突然发声。把陆鸣吓了一跳,这小子什么时候会跟人聊天了?
“唉,自身发展动力不足呗。”胡海成摇了摇头。
还自身发展动力不足,说白了不就是懒嘛。陆鸣耸了耸肩。幸好张坤不在这,否则胡海成可就要受到一顿无情的嘲笑了。
陆鸣的手机收到一条新信息,是关于胡海成的。胡海成,男,55岁,金市本地人,至今未婚……
“走吧。”陆鸣向王惊雷招了招手。
“小警察,那我嘞?”胡海成迫切地问道。
“暂时没你什么事,不过我们可能还会来。”陆鸣边走边说。
“那就好,那就好。”胡海成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车上,王惊雷眼睛看着前方,“他真没问题了?”
“谁知道呢。”陆鸣玩笑地回了一句。
“那好吧。陆队,刚才的对话我都记下来了。”
“手写的?你为什么不直接录下来?”陆鸣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
“……”王惊雷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不说话了,伸手挠了挠头。
回到案发地点后,只见张坤迎面走来,“在尸体附近发现了脚印,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提取了。除了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胡海成,其余的应该就是凶手留下的。但是尸体附近有多个方向的脚印,可能是凶手在尸体附近来回走动。”
“这块地是泥土,所以很容易留下脚印。没有发现车轮的印记吗?”陆鸣看向那片脚印。
“没有。这是不是意味着,凶手是把人扛或者背过来的?”张坤也看向那片脚印。
“可能是的,死者体型不大,一个成年男性搬运是没有问题的。”陆鸣冷冰冰地看着前面。
“也是,抛尸地点离马路也就几米远。凶手把车停在路边,之后下来抛尸。”
“那脚印应该是有两种,大小相同,但深浅不同。”
“这个物证科的人应该是知道的,咱们等结果就行了。”张坤拍了拍陆鸣的肩膀。
一旁的叶离一动不动地用余光看着尸体,冰冷的面容没有丝毫血色,拇指的指甲不停地掐着自己的食指,食指的皮在破与不破的边缘徘徊。
“回去吧,现场重要的证据保护好,尸体带回实验室。”陆鸣朝大家说了几句。
几辆警车呼啸而过,不久之后停在了市局。
会议室里,陆鸣面对着大家,用极其简洁的语言给大家分了工,“吴奇负责查监控,从昨天晚上七点到今天早上七点;王惊雷负责查死者的社会关系;脚印交给物证科的朋友,结果交给张坤;尸体由叶离负责。大家没意见吧?”
“没有。”大家接二连三地摇了摇头。
“陆队,我,”叶离停顿了一下,“不太舒服,尸体交给其他法医负责吧。”
陆鸣看向她,停了一两秒,“那好吧,你让其他人负责。结果先交到你手上,你再拿给我。”
“嗯。”叶离点了点头,她正准备说,由她将结果拿给陆鸣。
散会后,大家先后离开会议室,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叶离,”叶离正要离开,被陆鸣叫住,“怎么了?你从现场就有点不对劲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我也说不上来。”叶离冲陆鸣笑了笑。
“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啊?听到没?”陆鸣的目光柔情似水,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钻进叶离心中。
叶离把头抬到刚好能对上陆鸣眼睛的角度,冲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知道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怎么能让陆队分心呢?陆队还是把精力放在案子上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照顾好自己。”
“咳,老陆,该走了。”身后的张坤悄悄凑过来。
陆鸣给了张坤一个白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坤朝叶离露出一个坏笑,就去追上陆鸣了。叶离朝法医实验室走,魂不守舍。
命运可真爱跟人开玩笑。人的一生,不断得到,又不断地失去,短短几十年,竟就在得到和失去之间流逝了。
王惊雷匆匆忙忙地跑到陆鸣办公室,他的步伐永远都是匆忙的。“老大,死者身份查到了。死者是……”
“嗯?是谁?”
王惊雷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出了三个字:“周瑞凤。”
陆鸣停下敲键盘的双手,一字一顿地重复了这三个字:“周、瑞、凤,就是那个何永林的母亲吧?”
王惊雷本以为陆鸣会有很大反应,没想到他竟然平静得出奇。
“她怎么会来金市?”陆鸣左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自言自语起来。
但王惊雷听到了:“我查了她的身份证使用记录,三天前,她买了一张从西市到金市的高铁票。”
陆鸣:“她还有个儿子叫何永春,是吧?”
王惊雷:“对。”
陆鸣:“好了,你先回去吧,有事再叫你。”
王惊雷:“好的,老大。”话音刚落,王惊雷就又迈着匆忙的步伐离开。
周瑞凤来金市干什么?来金市的第一天就死了,还被抛尸荒野。距陈好来被杀不过十几天的时间,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远在西市的她,知道陈好来已经死了吗?
陆鸣一开始思考,他的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即使窗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也都在他的世界之外。
“老陆,老陆,陆鸣!”张坤一连串的声音都没把他拉回现实世界,直到张坤的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
“你干嘛?”陆鸣显然是有些不高兴了。
“……我怕你想着想着回不来了。”张坤看样子也不怎么高兴。
“你刚才也听见了吧?死者是周瑞凤——何永林的母亲!”陆鸣扫了张坤一眼,何永林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就算是何永林母亲又怎么样,你想说什么吗?”张坤收起了往日的风流,正经地让人害怕,冰冷的字词从嗓子里一个一个冒出来。
“难道这不说明了什么吗?”陆鸣丝毫不退让。
“此时此刻,你的那些主观臆断又能说明什么?”张坤没留给陆鸣说话的机会,“陆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理智了,我们是刑警,说话做事讲究的是证据,要有凭有据,而不是自己的猜测和所谓的同情。”张坤一字一句就像冰雹打在陆鸣身上一样,尤其是后面两个字——感情。他很清楚,那天在审讯室陆鸣为什么会如此失控,只是对方不愿意说的事,他从不会过问。
一张办公桌,面对面的两个人,犀利的目光,中间似乎是有根导火索,就快被点燃了。
沉默了许久,陆鸣终于开口:“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