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小丫头背着书笈蹦蹦跳跳的，沈览腿脚尚有些吃力，唤了几声索性便也随她了，“你慢着些！”他叨叨声才落沈涵曦便迎面撞上一堵“墙”。小丫头呲牙咧嘴的揉着脑门抬头，来人正是赤郎星与那曹启元。
沈览快走了两步追了上来，他一把拉回小丫头，“你怎么样？”
曹炫之站在赤郎星身后偷笑。
小丫头气恼的拍开沈览的手，“无事。”其实那“墙”就是肉了些，撞着着实不疼。小丫头细皮嫩肉的，脑门上落下了一小片红印。沈览憋着气瞪了赤郎星一眼，后者被吓得一激灵，讪讪的从腰间摸出一块糖递给小丫头。
“适才未注意，实在对不住。我请你吃糖。”
小丫头盯着那糖眸子转了转，旋即伸出两根手指，“我要两个。”
“曦儿。”沈览无语的扶额。
小丫头才不管他，她要留一个给枝儿姐姐。赤郎星堆起憨笑又掏出一块糖，小丫头接下糖回头朝曹炫之扮鬼脸。曹炫之不甘势弱，拽着赤郎星也要讨糖，“小舅舅我也要！”
赤郎星有些尴尬的摊开手，“我就带了两块，待明日我多带些再给你好不好？”
“我不要。”曹炫之恼火的跺脚。
小丫头笑嘻嘻的握着两块糖奔向了站在学堂门口的文枝，“枝儿姐姐，吃糖~”
曹炫之气的要飙泪，他耍赖般的抱住了赤郎星的宽臂，“我不，我不嘛，小舅舅我不要明日，我今日就要，今日就要！”他这一嚷周围来学堂的学子都看了过来，连带文枝也被这处的动静吸引。
奈何曹炫之脸皮厚，完全将众人视线忽略。曹启元被他吵得攥紧了拳，他黑着脸将少年提起，威胁道，“闭嘴，你若再吵今日下学你便自个儿走回府。”曹炫之嘟嘟囔囔的收了声。
钟声响起，正有说有笑的学子们瞬时慌忙的奔入学堂。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微风吹动树叶，沈览俯身作揖，“彼时多谢曹公子送药。”他这段时日来除了躺在榻上就是吃药，尽管待在东篱下，曹启元与赤郎星日日皆来庄内，但二人却是不曾正式打过照面的。
这几日关于曹启元与赤郎星来访的事他亦是从沈韵与沈涵曦口中听闻的。
“沈叔不必客气。”曹启元扶起他，依理他同曹炫之同辈，那小子与沈涵曦是同窗，既称沈览一声“沈叔”，那他亦不好再称什么“沈公子”的。
沈览讪笑点头，“二位今日可亦要前往东篱下？”
曹启元颔首，“是。沈叔身子恢复如何？日后可有何打算？”
沈览摇头，“倒是能下地了，就是偶时这双手还有些不听使唤。”他苦恼的攥拳，“至于日后，嗐，亦是走一步算一步。不瞒曹公子，彼时我本是打算洗心革面，来末禹县讨口饭吃，怎想出门便摊上了那般事。”
“启元在此替阿爹给沈叔赔个不是。”曹启元俯身拱拳。
“曹公子快起。”事已至此沈览还能如何，要怪也该怪他自己昔日太不是人，若非他那时到处给这曹坚寻不痛快，在钱氏一案上他又怎会公报私仇？尽管他不是什么好官，但沈览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
到底是因果报应。如今一切落幕，他只想好好弥补曦儿，宽以待人，为过去那个混账的自己赎罪。
“启元记得阿爹彼时与一老郎中交情颇深，沈叔若是不介意，启元可借阿爹之口去寻那郎中来替沈叔瞧瞧。”曹启元顿语，“至于日后……”
“曹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沈览忙打住他，几日不见，这曹启元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在他面前如此低姿态还是头一遭，难不成真如予然妹子说的那般，他是让乔公子给打自卑了？不对，这家伙定然别有所求。
沈览笑了笑，“此事便不劳公子费心。”
曹启元闻言只好作罢。
沈览继而道，“其实沈某有所听闻，曹公子这段时日屡屡造访东篱下，想来不单单是为送药与讨教功夫而来吧？”沈览一副看穿他心思的模样。
曹启元被盯的局促，他叹气道，“实不相瞒，启元屡番登门确实不止送药与讨教。”一去数日仍旧毫无头绪，不仅他急，曹坚更是心急。曹启元想来想去只能从沈览这处试试，“不知沈叔可使得陆仁贾陆公子？”
原是为寻陆公子吗？沈览颔首，“自是识得的。”曹启元面上一喜，“还问沈叔，陆公子时下可还在那东篱下？他可是有意避之不见？”
沈览轻笑，“这个还恕沈某不便说与公子，公子若是想寻他不若直明来意，又何须这般遮遮掩掩的？”
“我自也想过，可，关键是我该同谁直说来意？”曹启元挫败，“陆公子他不愿相见，想必定是还在怪阿爹的。”
沈览拍了拍曹启元肩膀，“曹公子莫想多了，陆公子非是那般人。公子不若想想彼时随陆公子同行去你曹府的还有何人？”他话至此拱拳告辞上了马车。
直到马蹄声扬尘而去，曹启元方一拍脑袋，他对上赤郎星，“小舅舅，走，去东篱下！”
“你也寻的那陆公子不是不愿见你吗？”赤郎星纳闷，“罢了，反正我亦要去寻宋二小姐的。我昨日特意请教了阿姐，今日可是做足准备登门的！”他欲欲跃试。
曹启元摇头，“不，此番我亦是寻宋二小姐，不，该是宋大小姐与宋二小姐。”他扬起一抹笑纵身上了马车。赤郎星不知他所言，见他已入马车，忙不迭唤来小厮。瘦弱的小厮弓着背在赤郎星的按压下将人塞进了马车。
宋予然是在一阵阵急促的拍门声中被吵醒的，辛夷的声音从外传来，“二小姐醒醒，快醒醒！”
宋予然习惯性的伸手去揽沈韵，这回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她这才想起沈韵早早便回了屋，她烦躁的抓起枕头将脸埋在了进去，上面还残留着那抹好闻的香。宋予然嘴角勾起，她睡眼惺忪的从榻上坐起，抱着枕头朝门口回道，“小辛夷你好吵哦！”
她伸了一个懒腰下榻，“我醒了，你进来吧。”
木门被从外推开，辛夷双颊红红的撩起珠帘看着宋予然，后者见她那满脸胭脂水粉的模样便是噗嗤一笑，“辛夷你这是何打扮？”她疾步走近，盯着小姑娘左瞧右瞧，“莫不是川柏那小子给你化的？他欺负你了？”
宋予然哈哈大笑，她抹去眼尾泪渍拉上辛夷，“走，本小姐给你报仇去。”
“二、二小姐！”小姑娘羞红了脸死活不愿挪步，她扭捏的抬头，真诚的发问，“这，不好看吗？”她嘟囔，“不是川柏，是翠儿她替我化的。真的很丑吗？”她快要哭了，“可是辛姑娘分明说还不错的，她还夸赞翠儿一点就通。”
“噗嗤——”宋予然没想到这竟会出自翠儿之手，这不得了，她待会儿见着沈韵可千万要提醒她离那小姑娘远着点，她这手法看得出来确实是一点就通，不过这是径直通到人的笑穴了啊！
慢着，辛姑娘又是哪位？
宋予然敛去笑意，“小辛夷，你适才说的那辛姑娘是？我怎不知你何时还有位阿姐？”
辛夷羞赧，“二小姐又胡言，二小姐忘了辛夷与川柏乃是孤儿，如今这名姓皆是大小姐所赐，辛夷哪儿来的阿姐？”宋予然心知说错话，她拍了拍小姑娘肩头，“对不起小辛夷，我不该提这茬的。”
辛夷摇了摇头，“没什么，这都过去了，如今辛夷能跟在大小姐与二小姐身边便是最大的满足。哦对了，那辛姑娘是今日随赤公子与曹公子一道来的，二小姐不知，他们今日还带了好几箱的胭脂水粉，说要赠与大小姐与二小姐呢！”
她们这也算是间接沾了光，这上好的胭脂水粉平素哪轮得上她们这做丫鬟的用？
“辛夷从未见过那么那么多的胭脂水粉。”小姑娘夸张的比划着，“他们时下已在雅阁候了一个时辰，大小姐差辛夷来瞧瞧二小姐您起了没。”
“啧啧。”宋予然闻声咂舌，这无事不登三宝殿，虽说早知那二人有事，但这般大手笔还是头一次，不用想便知定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了。她耸了耸肩，“沈韵呢？”
“四夫人早些时候便也去了。”辛夷取来外衣替宋予然换上，随口道，“其实适才本是四夫人说要来唤二小姐的，但大小姐拉住了她让辛夷来。”小姑娘噙笑，“四夫人对二小姐格外上心呢！”
谁说不是呢！
宋予然鼻子都要翘到天花板上去了。
今日日头正好，宋予然这方前脚才迈出门，后脚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便蹬着四条小短腿奔了过来。狗崽子也不惧人，牙还没张齐就逮着宋予然裙摆咬，边咬还边奶声奶气的吠着。慢了一步才跟出来的辛夷忙将狗崽子抱离。
小姑娘一手兜着狗崽的腋下，一手戳着它的小圆脑袋。她将狗崽放到了远处，小家伙没有半点意识，只当小姑娘在同它玩。这双脚才落地便又要往二人那扑。
辛夷拦在它和宋予然之间，那架势像极了护崽的母鸡。小姑娘道，“二小姐快走，辛夷拦着二花！”宋予然应声，瞬间脚底抹油往栈道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