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然松开沈韵,二人从坑底站起朝上望去。
一个辨不清面目的脑袋从坑顶探了出来,上半身的骨架明显是个姑娘。沈韵扶着宋予然,二人察觉来人非刘虎后沈韵忙出声,“姑娘!”
关岱喉间滚动,变声道,“二位姑娘莫急,我这便想法子救你们上来。”
宋予然扯了扯沈韵袖口朝她摇头,后者会意,“姑娘且慢!那害我二人之辈尚在附近,姑娘可否尽快寻人来,你一人实非他的对手。”
关岱顿步,“姑娘放心,那混汉适才不慎踩中了我兄妹二人设下的捕兽夹,时下已是动弹不得,有我阿兄看着他定然跑不了。”她脑袋一歪语出惊人,“姑娘身上系得可是绳子?”
竟是猎户家的姑娘嘛!当真好眼力!
宋予然和沈韵对视一眼,沈韵将那麻绳提起,“不错。”
关岱道,“姑娘想法子将那绳子甩上来吧。”她说罢往后退去,然而耳边很快传来动静,连串的脚步声飞快的在林间闪现。她察觉到来人是个练家子,关岱不欲同旁人交涉,她旋即换了想法,“二位姑娘还是稍待片刻,此处空旷,那绳子许是不够的,我且去多唤些人来。”
她说罢也不等宋予然二人回应迈步便消失了。
宋予然和沈韵瞬时哑语。
数个时辰前……
策马扬鞭而归的马车停在了长安城街角一处,少年人川柏着急忙慌的从铺子内提着一食盒蹿出,奔跑嬉笑的小儿没看人的就往上撞,好在少年腿脚利索,一个转身抱紧了食盒便奔回马车。
川柏将车帘从外撩起,“大小姐,东西拿到了。”他将食盒交给车内一脸忧心忡忡的宋叶清后便跃上车板驾马。
待马车再次停下已是抵达宋府大门口。府内当值的家丁上前行礼,“大小姐今日突然回府可是有何急事?大夫人与二夫人时下不在府内,小的这便差人去请。”
“不必。”宋叶清握紧食盒疾步朝宋天德的院子赶,“我去看看阿爹,无需惊扰大娘她们。”
那家丁闻言不再多嘴。
宋天德的院子外仍如彼时般有人把守,守在门口的四人见来人是宋叶清原本想打瞌睡的心思也没了。他们各个站得笔直,异口同声道,“大小姐。”
宋叶清秀眉微蹙,她面上没有丁点儿反应,径直略过四人便走了进去,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四人方松了一口气般耷拉着背。
院中栽种的盆栽许久不得打理,不少已是焉了。宋叶清收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屋门被推开的瞬间,一阵闷声乍然而起。
“阿爹?”宋叶清快走几步进了里屋,入目便是宋天德做贼心虚半跪在榻前揉着脑门的一幕。宋天德一脸苦大仇深的扶着床榻站起,“叶清你可吓死爹了!爹还以为又是时泽那个混小子。”
宋叶清忙上前去扶人,“实在是事发突然,叶清不得已贸然惊扰阿爹。”
宋天德视线扫过宋叶清手中食盒,他欣喜的抱到了怀里,“这是,醉仙居的烧鸭?”他掀开食盒盖子,浓郁的鸭肉香味瞬间扑鼻,他馋的直咽口水,也不顾手中干净与否掰掉一只鸭腿便塞在嘴里嗦哈了起来。
“嗯!还得是这醉仙居的烧鸭过瘾!叶清你不晓得,自打你们走后,你大娘呐日日差人往我这送的都是些什么闲菜萝卜粥,她是丁点儿油水都不让我碰,我这段时日来简直味同嚼蜡!”
宋叶清将帕子递给了宋天德,“阿爹您慢些吃。”她叹了一口气,“我还不晓得您,大娘又怎会真给您送些什么闲菜萝卜粥,想必都是大娘花了好些心思熬制的补粥。”
展欣对自己的情意宋天德自也明白,适才那般说不过是日日蜗居在这小屋中装病,难得见着贴心的闺女,一时真是恨不得将这些日子受的所有苦水都倒尽。
宋叶清望着宋天德大快朵颐的模样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起宋予然之事,她搁在桌山的手攥了松,松了又攥。屋内诡异的安静了几秒,宋天德啃鸭肉的动作渐渐放缓,他抬眸瞥了宋叶清一眼,“叶清呐,你今日是为予然回来的吧?”
他丢下鸭骨拾起帕子擦着手,面上已是恢复正经。
“是。”宋叶清艰难的吐出这个字,随即道,“如阿爹所料,他们一开始便是打着我宋氏《松鹤延年》而来。”宋叶清攥拳,她眸中蓄泪,“阿爹,予然她该如何?她什么都不知,我们不该将她牵扯进来的。”
宋天德叹气起身从隐屉内取出一本食谱推到了宋叶清手前,“他们若想要便给他们罢。”他状做不在意的重新吃起鸭肉,“爹答应过你们阿娘,此生定要护你们三人周全,是阿爹之过,阿爹食言了,阿爹没护好予然,让她如今身中顽毒,受制于那帮人。”
宋天德狠狠咬牙,自愧不已。
“阿爹莫要自责,这一切本就非你我可预料,阿爹万要顾好身子。”宋叶清握住宋天德手臂,她拾袖抹泪。
宋天德重重点头,他目光炯炯的望向宋叶清,“叶清,你此去千万当心,爹怕你今日突然回京已是引得那帮人注意。”他正说时窗外便飞来一只蓝白鸟,鸟雀歪着脑袋叽喳叫着,那叫声三短一长,连连不绝,似无人应答便不会消停一般。
宋天德起身迈步将那蓝白鸟握住从它爪侧取下纸条,他默声浏览过后方再次坐到了沈韵对面。
“阿爹,可是那位?”她意有所指。宋天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只让宋叶清紧张,生怕这又出什么乱子。
宋天德颔首,“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叶清,你归京之事已惹人眼。”
父女二人双双将视线落在那桌面的食谱上,宋天德继而道,“你也是时候见见那位了。”他起身将食谱递给宋叶清,“午时之前,宋府西门会有马车停靠,切记莫将此物外漏。”
宋叶清慎重颔首,“阿爹放心,叶清谨记。”她俯身告别,宋天德却是倏而攥住了她的手臂,他似犹豫了许久,但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未多言。他心中尚未确定昨夜于院中所见那丫头是否真是嫣儿。
他摇了摇头复叮嘱道,“万事当心。”
宋叶清回握他手背,转身之时已是恢复一脸坚决,她迈步朝着西门而去,路上逢见川柏,少年机灵的闭了嘴。二人快步穿过廊亭,路过西门之时便见一番烧毁之况。宋叶清心里一个咯噔。
川柏将适才从家丁门口中听闻之事道出,“大小姐,听府中家丁说,昨夜宋府西门走水。”
“可有人受伤?”宋叶清不觉得这会是简单的走水,她想起临走时宋天德欲言又止的模样,旋即便猜到此事定然与那帮人脱不了干系。商会的爪牙竟已将手伸到宋府了吗……
宋叶清心中沉甸甸的。
“万幸大花发现的及时,它的叫声引来了夜里当值家丁的注意,众人循声赶来救火,无人伤及,就是……”川柏垂了眸,“就是大花没能逃过一劫。”
大花便是院门口那只狼狗。
清理院内的家丁提着三五只幼犬迈步而出,见及宋叶清忙不迭止步行礼,“大小姐。”他将幼犬的尸首藏于身后,唯恐小狗子的惨状惊扰到宋叶清。
宋叶清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向那家丁嘱咐道,“寻个好地方给大花它们安葬吧。”
家丁闻声连连应是。宋叶清转身离开,右脚抬起没两下便听得一阵虚弱的幼犬嚎声,她循声回头,那家丁显然也是未料到这其中一只竟还有气。他将那幼犬后腿提起,使劲拍了拍它后背,狗吠声瞬间大了一个度,不过仍旧是奶声奶气的。
小狗子还不满一个月,双眸都不曾睁开,只是饿极了本能的想找奶喝。
“大小姐,这……”川柏出声。这般小的狗崽子离了母狗定然活不了的,可若是就这般放任不管亦实在良心难安。
宋叶清没有犹豫,她差了川柏去寻来暖毯将小崽子抱住,复朝家丁问着,“我记得府内那匹母马上个月才下崽。”
那家丁会意,忙不迭转身跑远,“大小姐稍待,我这便去取。”
昨夜的大火让原本歇息在院中的马匹都没了落脚地,它们被带出来后便暂时被安置在了离走水那处较近的偏院里。家丁回来时宋叶清已是将川柏寻来的暖毯包在了小崽子的身上,她接过家丁递来了温马奶喂着小狗。
小东西抗拒的很,左右挣扎了两下嘴角沾上马奶,一尝不是熟悉的味道便嚎得愈发凄厉了。宋叶清伤了脑筋,身后不远传来敲门声,该是要等之人来了。
家丁眼尖的忙要去抱小崽子,“大小姐给我吧?”
宋叶清心中有些酸涩,大花是自幼陪着她长大的,那个时候阿娘还未怀上予然与星竹,阿爹忙于满一芳,阿娘身子骨不好,能陪伴她的时间总是有限。偌大个宋府也只有大花与她作伴。
后来予然与星竹出生,阿娘走了,她不得不担起长姐该有的责任。星竹惧狗,加之阿爹对狗毛过敏,大花便被拴在了这偏僻的西门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