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后的人追了百来米便逐渐体力不支,马车顺利驶出末禹县县门时宋予然才松了一口气靠回到马车上,她朝沈韵露出一个明艳的笑,竖起大拇指。
有惊无险,总得来说今晚已是远超她的预期。
马车一路朝着连江村而去,然而在宋予然一行都不知的一处街角,一个裹着麻布衣的青年恶狠狠的将另一青年压在墙角质问,“你再给我说一遍!这东西是出自谁之手?”
“沈,就连江村沈家那小娘子啊!”被攥着衣领的青年眼巴巴的伸手去抢那麻布衣青年手里扬起的小木盒,“我说虎子你也该多出去走走了,莫要整日只晓得炒你那两碟菜,你说你累死累活的从那老东西手里能挣到几个子儿?那沈家小娘子回连江村都要有小半月了,人家如今可真真是飞上枝头喽。喏,这山庄都弄得有模有样了。”
青年将小木盒翻过来,背后刻着的正是“东篱下”三字。他喜滋滋的将巧克力塞进嘴里拍了拍手,“该说不说,你这庶母还真是能耐,她这手艺竟是直接让咱们县里那些个做糖果买卖的掌柜都抢着撒钱讨秘方。就是可惜了虎子你那倒霉的老爹。”
刘虎闻声咬牙一拳挥在青年脸上,全然不顾二人间的情分跨坐在他身上便暴打起来,那青年躲闪不及,身上脸上实实挨了不少拳头,连一只眼眶都被揍得黑紫,他气恼的抓起一团雪拍在刘虎面门上。
“刘虎你他娘的就是个龟儿子,我说错了吗?那沈韵不是你庶母咋地?你现在朝我发什么疯?你有本事去将你那死鬼老爹从坟地里刨出来揍他去啊!你们刘家成如今这模样你能怪得了谁?要不是你那混账爹贪图人家姑娘容貌,你刘家至于断送在他这处吗?”
青年啐了一口血水见刘虎不打了,忙一把甩开他从地上爬起来,“刘虎你他娘的就是个疯子!活该你刘家家道中落,活该你如今只能蜗居在一家小破客栈里当个厨子,活该你日日受尽那老东西剥削。”
他双手撑膝大口喘着粗气,眼眶因为充血变得骇人,他癫狂的嘲笑,“刘虎啊刘虎,你当真是愚不可及,你还不晓得吧,彼时那堆酒坛,哈哈哈……怎么可能是那臭猫打翻的,它也不过一个多月,要说它被那些坛子压死还更可信。他们这般同你说你便信了吗?”
“你什么意思!”刘虎怒不可遏,疾步便又攥紧了青年的衣领将他砸向了墙。青年只觉背一阵刺痛,他抓扯着刘虎的手背嗤笑,“什么意思,我说还不够明白吗?你还当你是昔日刘家那耀武扬威的公子哥吗?”
青年伸手戳着刘虎的心口,“醒醒吧,你早就不是了。我不怕告诉你,你如今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就那些酒,那些不过是他们私下赌钱赌输了气血上头踢碎的,故意让你背的锅。那老东西惹不起他们便找上了你。”
他冷笑,“怎么,你现在知道了,可是亦想去将他们都揍一顿?呵,你敢吗?就凭你如今这模样?”青年一把推开刘虎捂着脸踉踉跄跄的离开。
寂静幽深的窄巷里只有风吹簸箕的呼哧声,不知过了多久,刘虎才黑着脸朝客栈而回,后门的竹篓里横着一把斧头,他伸手从中抽了出来,提着便冲进了客栈……
马车抵达东篱下时已是戌时末,山庄内一片静谧宁和。宋予然二人在宋叶清那处坐了一会儿,将今夜的经历说与了她后便告了辞。
屋门前,宋予然挥别沈韵,直待她合上屋门方收回视线迈步行入屋,院外浓云遮天蔽月,宋予然握住门沿的手不经发颤,她瞳孔颤栗,心里没来由的忐忑。墙头有人影闪过,来人手握配件,一身夜行衣,纵身停在了宋予然屋门前不远的一棵老树枝头。
冷风袭来,一张方形纸包破空嵌入了宋予然的屋门,几乎与她的面颊相擦。宋予然心中一骇,惶然的冲出屋门,“谁!”她张望一圈,偌大的院中只有晃动的烛灯回应她。
宋叶清与沈韵闻声几乎是同时拉门而出,宋叶清见宋予然面色不佳,忙扶住了她道,“予然你怎么了吗?”宋予然压住心里惶恐的情绪摇了摇头。是嬴鸠,那毒已是在她体内躁动不安起来了。
为不让二人担心,宋予然没有说明。
“这是?”沈韵示意二人屋门上之物,宋予然抬头看了一眼院子,伸手将纸包拔了出来,木门上被留下了道凹坑,足见发射此物之人内力之深。
宋予然将纸包展开,四方的纸包内除了一粒混黑的药丸再无其他内容,“阿姐……”看来不用她说,这药丸已是说明一切。
树梢上之人见此收回一直落在宋叶清身上的视线欲离开,宋叶清却是上前一步朝着空寂的院子喊话,“姑娘且慢。”
回答她是无边的沉默,然而树上那人闻声却是止住了步子。
宋叶清不确定来人是否早已离开,但无论如何她都需一试,她忙道,“还问姑娘此番这可是解药?”
话虽这般说,但她们皆明白,那姑娘背后之人的目的未达到前是不可能给宋予然解药的。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
宋叶清咬牙,宋予然乏力的伸手拽了拽她,“阿姐。”她摇头,想着那人许是早走了。
宋叶清不死心的握住了她的手,再次出声,“姑娘既不愿给家妹解药,那可否给在下一句话,你,不,该是你们,此举所求究竟为何物?”她眸光深邃。
黑衣人透过树影看着宋叶清,良久,直到宋叶清不得不说服自己相信那人当真离开时一个声音倏然传来,“大人所求,宋氏《松鹤延年》。”她话落轻盈落地面对三人。
女子这话一出,不止宋叶清,连带沈韵都愣在了原地,只余那从未听过这玩意儿的宋予然攥紧了拳心里只想骂人。
沈韵很快回过神,她隐去眸中火光从宋叶清手上接过了宋予然将人扶住。宋叶清走近直视女子,“叶清明白了,此事我会尽快同家父禀明,届时还望姑娘能将解药交予家妹。”她惯来柔和的面庞上笼上了一层寒霜,似是对女子的出现与这桩祸事深恶痛疾。
女子偏转视线躲开宋叶清的审视,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她颔首纵身跃出了墙头,迅疾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三人眼前。
宋叶清眸中晦暗难明,宋予然攥紧手里的纸包迈步上前,“阿姐,适才她说的那是何物?”
宋叶清收回杂乱的思绪回视她,“是我宋氏传承已久的食谱,如今在阿爹手里,据闻以此谱烹饪,食之可有驻颜不老之奇效。”
“那老头手里还有这好东西?”宋予然难以置信,这无疑不是“唐僧肉”啊!身为拥有现代思维的穿越人士,宋予然是怎么都不相信这世上当真会有什么“唐僧肉”的。不然这宋氏历任家主与那老头为啥不用在自己身上?
宋叶清忽略掉她话中的不敬,时下还有更紧迫的事等着她。宋叶清道,“予然,明日一早我便启程回京,食谱之事我会好生与阿爹商议,你放心,阿姐定不会让你有个好歹。”她双眸坚定,暗自攥拳。
“好了,夜已深,你同四娘便也早些回屋歇息吧。”宋叶清拍了拍宋予然的手背宽慰,“嬴鸠之毒拖不得太久,在毒效发挥之前这药丸你还需尽快服下。”她说罢转身便回了屋。
屋内烛火摇曳,将宋叶清单薄的身影倒映在门纸上。
宋予然收回视线苦闷的吐出一口气将那被揉得褶皱的纸包拿起,说实话她是不愿意将这玩意儿再咽一次的,毕竟之前算不得愉快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但她也清楚,凭她而今体内药毒的作用来看势必拖不了多久的。
沈韵忧心忡忡的看向她,思忖后才终于将彼时从垂钓老伯所听听转述于宋予然。此前她未言明,一来是对老伯口中关岱其人尚且存疑,她们谁都无法将宋予然的性命交付于一素未谋面之辈手上。
二来自是因这嬴鸠之毒若无药方,短时间内实难配出解药。再而,以毒治毒之术匪夷所思,沈韵不得不慎重。
她之所以选择在此时道出,无外乎如今这第二粒嬴鸠已至,若有此做保障,那么配出解药便轻松得多。自然,更多的还是因为涉及那《松鹤延年》。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无名姑娘拿到那食谱,若此谱落入商会手中必定会乱了殿下谋划。
那么这些年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就都白费了。
沈韵虽还不能确定宋天德是否会在解救亲女之事上向商会作出妥协,但她不能冒险。但愿陆公子那处能早些带来好消息……
隐居深山的悬壶吗?宋予然闻言垂眸看向掌中纸包喃喃自语。罢了,左右她又不急于这一时,那垂钓老伯瞧着便不简单,他推荐之人定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若先去看看?如是想着,宋予然将纸包收起,“既如此,那我等明日便一同上山去拜访一趟那位关大夫。”
沈韵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