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宋予然意料之外的，今日上门的不止苏荃，还有陆仁贾。
苏荃来此不必多说，这段时日宋予然已是司空见惯。至于陆仁贾，宋予然却是有些始料未及的。
她方入院便听得陆仁贾那欠揍的笑声。
“阿姐。”宋予然将食盒搁在桌上，探头朝三人看去。苏荃坐于书案前，埋头写着药方，坠下的墨发随着窗外的微风而动。
陆仁贾手摇折扇同宋叶清分别立于苏荃身侧。
闻声，宋叶清方抬眸走了过来，“予然，你来的正好，碰得苏大夫在此，待会儿便让他再给你瞧瞧。”
宋叶清将宋予然拉到了苏荃身旁。
正垂头的人闻言看去，二人颔首示意后苏荃复继续手中之事。
陆仁贾瞧着宋予然，眸光闪闪，依旧自来熟的打着招呼，“予然妹子，好久不见呀！近日可还好？”
“托陆公子的福，俺一切安好。”宋予然回笑，低头看了一眼苏荃手下的宣纸。
字如其人，倒是让人赏心悦目。
宋予然转头看向宋叶清，她阿姐的视线便是未曾离开过苏大夫呢！宋予然偷笑，收回目光时无意间同陆仁贾对上眼。
折扇外的一双眼中满是笑意。
宋予然一个激灵，猛地想起撮合阿姐同苏大夫之事，左右自己也还没有法子，不若问问陆仁贾先？
一来他们自幼相识，陆仁贾定是比自己要了解苏大夫的。二来就陆仁贾这察言观色的能力，估计早便瞧出阿姐心思了。
宋予然清咳了一声，眼神示意陆仁贾跟她过去聊聊。
陆仁贾挑了挑眉，收回折扇双手背后迈步朝食盒走去，“哟，好香啊！莫非是予然妹子你早知我今日要来，特意给我带的？”
“美的你！”宋予然咋呼一声跟了过去。
宋叶清和苏荃闻言双双抬头朝二人看去，嘴角噙笑，随即默契的对视一眼。
微风带起宣纸，打在苏荃的手背上，苏荃眸中一顿，清咳一声蹙眉忙收回视线。宋叶清亦转了眸看向窗外，然而她那耳尖的微红却是未能逃过正看戏的二人。
“啧啧啧！”陆仁贾将一个元宵咽下，瞅着二人这模样不经咂舌。
宋予然收回视线，用手肘戳了戳陆仁贾，“陆兄同苏大夫自幼相识，这苏大夫是个怎样的人啊？”
陆仁贾咬着瓷勺，思索一阵道，“他啊，就两个字。”陆仁贾笑嘻嘻的说着，故意勾起宋予然的好奇心。
“什么？”宋予然凑了过去。
“木头。”陆仁贾耸了耸肩，端起瓷碗将剩下的几个元宵尽数咽下，搁下碗摇了摇头，心中暗道一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怎会看不出来，苏荃那小子一番心思压根没放在宋叶清身上，什么“木头”也不过是他胡诌出来的，毕竟姑娘家家的脸皮薄，陆仁贾倒也不点破，只虚眸看了宋予然一眼。
“切！”宋予然不以为意，苏荃是“木头”那还用陆仁贾说，她早便看出来了，阿姐都这般刻意了，就差没捅破窗户纸了，然而这苏荃却依旧面无波澜。
宋予然撑着下巴，食指敲击着桌面，“说了等于白说，你倒是说一个能让木头开花的法子啊！”宋予然苦大仇深的看着陆仁贾的瓷碗。
心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不造吗？虽然自己这么想有点儿不道德，但大兄弟你就不想成人之美吗？好吧，貌似确实是自己强人所难了。陆仁贾也确实没必要做什么。
宋予然叹了一口气。
陆仁贾兴致勃勃的看着宋予然，复又看向苏荃，倏然贱兮兮道，“其实吧，不瞒予然妹子你，我也很想瞧瞧这木头开花到底是怎般。”
“陆兄这话是……”宋予然闻之喜上眉梢。
“如今还不是时候，届时我定会叫你一道。”陆仁贾一脸得意，复想到什么似的，“不过听闻这小子加冠之日曾立誓终生不娶，予然妹子你也莫言抱太大希望，至于叶清妹子……嗐，若我说，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话虽如此，但他倒是喜闻乐见这苏荃开花的模样，想想便觉有趣，遂也给他这无聊的生活找点子事儿做。
从宋叶清那处回去时已经夕阳西下，陆仁贾说的话宋予然是没在意的，其实应该说是她早就想到了。
可那又如何？宋予然深知，依宋叶清的性子，苏荃能终身不娶，她若还倾慕他一日，便能终身不嫁做他人妇。
宋予然摇了摇头，抬头便是一轮皎洁的满月。心道：原来，阿姐的喜欢便是这般吗？
叹了一口气，她收回视线继续走着。宋府内陆陆续续有家丁掌灯，挂在镂空的长廊下。
“四、四夫人，翠儿求您了，您快些下来吧！这天都黑了，若是磕着碰着了可如何是好？”
前方倏然传来了丫鬟的叫嚷声，那丫鬟似是无奈了，抓着身旁的辛夷便道，“辛夷姐姐这可怎么办？”
而后便听得辛夷蹙眉道，“夜深露重，外处风寒，四夫人还是快些下来吧！”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
辛夷哑了火，同样有些无奈的朝翠儿摇了摇头，见小丫鬟急得双眸蓄泪，辛夷有些不忍，“这样，我去同二小姐禀一声，翠儿你在此候着，谨心莫让四夫人伤着了。”
翠儿一听忙不迭点头称是。
然而辛夷这方话才落，寻人的步子还未迈出去，肩膀便被人从后揽住，辛夷一惊，待看清来人时紧提的心才落下，“二小姐！”
“怎么了小辛夷，如此皓月当空，你俩莫不是在这偷情？”宋予然将下巴搁在辛夷肩头，眉眼弯弯，嘴角带笑，满脸戏谑。
辛夷脸上顿时红透，避开宋予然羞赧道，“二小姐您又胡说些什么！”
闻声，翠儿也红了小脸，她抬眸看了辛夷一眼，只觉心脏砰砰直跳，但她倒也没有忘记正事，“是四夫人，二小姐您快想想法子吧，四夫人今日也不知是何缘故竟差人寻了把梯子便爬了上去。”
说着，翠儿便让开一些露出梯子，指了指房顶继续道，“四夫人在上头已是两个时辰了，如今天都黑了也不见下来。四夫人娇弱，这冬夜里又本就寒得很，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苏大夫这三天两头的就往宋府跑，翠儿虽不知内幕，可也不想让她伺候的主儿也占一个名额。
宋予然闻言收回笑意，抬头往屋顶看去，她竟不知沈韵还会做出这般肆意任性之举，在她潜意识里，沈韵该是古时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日日同花草为伴，毫无生气。
倒是她宋予然刻板了。
至于娇弱？宋予然唇角勾起，沈韵可不娇弱，还能爬屋顶，怎会娇弱呢？
宋予然收回视线，这才看见辛夷手中提着的食盒，想来该是送到沈韵这处的元宵了，这个时间，怕是早冷了。
罢了。
“辛夷，这元宵该是早冷了，便拿回去吧！你再去取两件棉裘和两只手炉来。”
“是。”辛夷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身后的翠儿却是拉住了辛夷，她看向宋予然低声道，“那个，二小姐，这元宵不若交给翠儿吧！待四夫人下来，热一热便可吃了。”
辛夷止步看去。
宋予然挑眉，到底是点头。
翠儿脸上一喜，接过辛夷手中的食盒又道，“那二小姐，翠儿同辛夷姐姐一道去，顺带将这个带回去。”
宋予然自是没有阻拦的。
冬夜寂静，没有虫鸣，只有偶尔的风吹草动声。二人走的很快，不稍半刻便取了东西往回赶。
路上，辛夷好奇道，“翠儿，你适才为何那般说？”依辛夷所见，这并算不得什么稀奇东西，也没有在元宵非得吃元宵一说。
若是仅仅是为了尝鲜，未见过彩色元宵，那倒是有可能，但四夫人瞧着也不像会是对什么都好奇的人。
而且见翠儿适才那说辞，分明就是为了让四夫人。
翠儿闻言敛了眸，“不瞒辛夷姐姐，其实自四夫人入门以来，翠儿便跟在四夫人身侧，见得最是多了。但在翠儿看来，四夫人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也就只有一次，便是大婚那日辛夷姐姐将烤鸡送来，四夫人虽是未吃完，但唇角的笑却是真切的。四夫人胃口一直不好，每每吃上几口便没了食欲，翠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后来翠儿便想，二小姐的厨艺如此精湛，许是深得四夫人心意，遂，遂……”
翠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辛夷轻笑，接上翠儿的话，“遂翠儿你便自作主张收下那元宵先？不对，亦不算是自作主张，那本就是二小姐差我送来给四夫人的。许是二小姐想着元宵搁久了，二道加热会差了些味儿，方会让我拿回去。”
翠儿闻言点了点头。
二人远远的便瞧见宋予然手拿着一只野花，靠坐在梯子上拔着花瓣，一边拔口中还一边念念有词，“成、不成、成……不成！靠，怎么又是不成！”
什么鬼？再也不数了，不算不算，刚才都不算，阿姐和苏大夫能成！一定能成！
“二小姐！”两个丫鬟几步小跑过来，正撞见宋予然气愤的将光秃秃的花茎丢掉，末了还不忘孩子气的踩上两脚。
